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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们开始收拾行装,将王婉仪与王三娘子带下山,并上了船。

我默默清点了下他们的人数和船只数。

然后身形如一缕青烟,悄然脱离了这处山岩,向着海岛更高处的密林飞掠而去。

那里,在一棵巨大的榕树树冠中,藏着我事先安置好的一个小巧鸽笼。

我迅速取出一张特制的油纸,用随身携带的炭笔,以最精炼的暗语,将昨夜至今见闻的重要信息——雍王世子的身份、王氏的联姻图谋、此刻前往洞海区的数量安排等——全部写下。

写罢,我将纸条卷成细细一卷,塞入信鸽腿上的信管,仔细封好。

然后,我托起那只训练有素的信鸽,在它耳边发出一声极轻的鸟鸣。

那鸽子仿佛听懂了指令,振翅而起,盘旋一圈后,便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精准地朝着陵海城的方向疾飞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线上。

做完这一切,我不再耽搁,沿着陡峭的悬崖滑下。

手指和脚尖在岩壁的缝隙间灵活地借力,很快,我便落在了岛屿另一侧的一处隐蔽浅滩。

那里,同样系着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

我解开缆绳,跳上小船,以最快的速度划动船桨。

我的方向,与刘怀彰他们的大船截然相反。

他们向着更深、更凶险的外海而去,而我,则要逆着晨光,返回那座已然成为风暴中心的陵海城。

海风拂面,带着清晨的凉意。

当我回到若水轩时,天光已经大亮。

一踏入若水轩,便看到三郎君与雁回在院中的那棵玉兰树下。

三郎君依旧是一身素色常服,神情淡然。

雁回则抱着剑,见我回来,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放松。

“回来了。”三郎君声音平和。

“是,郎君。”我躬身行礼。

“去换身衣服。”他吩咐道,“我们即刻出发。”

我没有多问,立刻闪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以最快的速度洗去一身的海风与尘土,换上那身熟悉的护卫劲装,束好长发,最后,戴上那张标志性的银色面具,遮住了我所有的表情。

当我再次回到院中时,已经从那个在暗夜中独行的孤舟客,变回了三郎君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贴身护卫雁回。

雁回适时地递过来一个油纸包,入手温热。

我打开一看,是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他还给我沏了一杯滚烫的茶。

我没有客气,几口便吃下了一个包子,再饮一口热茶。

那温暖的食物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瞬间驱散了我在月岛上积攒了一整夜的寒凉与疲惫,四肢百骸都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

我们直接上了早已备于后门的牛车。

车厢宽大,行驶平稳。

牛车缓缓向码头驶去。

在车上,我将信鸽所不能详述的细节,再次向三郎君做了详尽的口头汇报。

包括刘怀彰与手下的对话,他对三郎君的杀意,以及雍王与他之间那微妙的意见分歧。

汇报完毕,我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郎君,既然如今情况已经明了,王婉仪被‘劫’本就是王家与雍王世子演的一出戏,她最终的目的也是要去西部联姻。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就此放手,让他们直接将人带走算了?

这样既省去了麻烦,也让他们自以为得计。郎君又何必亲自带队前去‘营救’呢?

我们到了洞海区,还得陪他们演演戏就回来。”

三郎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看着我,缓缓道:“王婉仪可以回来,再去。”

短短七个字,我无奈地撇撇嘴。

是啊!王婉仪可以去西境,可以去嫁给雍王世子,但绝不能是在三郎君巡查南境期间,从辖地里“被劫匪掳走”然后“不知所踪”地去的。

这其中的差别,天壤之别。

前者,是王氏女娘遵循家族安排,远赴西境联姻,是他三郎君管不着的家事。

而后者,则是他这位朝廷任命的都督失职!

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京师来的王氏嫡女都护不住,被一伙海匪耍得团团转。

这样的奏报一旦发回京师,无论真相如何,都将成为政敌攻讦他的最佳把柄。

他刚刚在南境立下的威信,将毁于一旦。

所以,这场戏,他必须陪着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比谁都真。

他必须“历经艰险”,将王婉仪“成功解救”回来。

至于解救回来之后,王婉仪是选择“养病”,还是“思乡心切”自行返回京师,再从京师转道去西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那时,所有的流程都是冠冕堂皇的。

三郎君尽忠职守,功不可没。

王婉仪安然无恙,王家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这其中的弯绕,尽是权谋的算计。

牛车抵达码头时,何琰、林昭,以及王刺史,都已整装待发,肃立在码头上。

王刺史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

他昨夜本就急火攻心吐了血,此刻一张脸更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他由两名侍卫搀扶着,身体摇摇欲坠,却仍旧坚持亲自出现在这里。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才是陵海城的父母官,他的女儿被掳走了,他本家的嫡女王婉仪——那个能轻易决定他整个家族荣辱兴衰的本家嫡女,也在他的地盘上被掳走了。

这双重的压力,如两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他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

他必须在这里,向所有人,尤其是向远在京师的本家表明他的态度。

三郎君从牛车上下来,并未多说什么安慰或客套的话,只是朝王刺史微微颔首,然后便沉默地与他们一同,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主战船。

那是一艘体型庞大的楼船,甲板上,弓上弦,刀出鞘,肃杀之气弥漫。

我紧随其后,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更远的海面。

在我们的主战船之后,还跟着一艘巨大的货船,船身吃水很深,上面满载着的,正是我们前几日截获的那批价值连城的乌沉木。

但我知道,真正的乌沉木,已被移花接木。

人质,赎金,官兵,匪徒。

所有的角色都已就位,洞海区那片凶险的海域,就是他们选好的舞台。

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即将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