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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于站在了这扇朱漆大门前。

这座依山而建的庄园,气势恢宏得令人咋舌。

门楣高悬,上方那块匾额上,“栖云庄”三个大字笔锋遒劲,隐隐透着一股百年世家大族才有的深厚底蕴与威严。

门前那一对抱鼓石,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在夕阳下泛着沉静安稳的光泽,仿佛两位沉默的卫士,静静地俯瞰着我们这三个狼狈不堪的来客。

林昭站在最前面。

他那身衣袍,早在密林求生中被荆棘挂成了丝丝缕缕的布条,上面沾满了泥污与草屑,发髻也散乱了一半,插着几根枯草。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挺直了脊背,下巴微微扬起。

那种从小在绮罗丛中、金玉堆里养出来的贵气,竟然奇迹般地压过了这一身的狼狈,让人不敢小觑。

他上前一步,伸手扣响了那铜制的兽首门环。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

不多时,侧门“呀”的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身着青绸长衫、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山羊胡的中年人探出头来。

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飞快地一扫,先是惊疑,眉头微皱,似乎正要呵斥哪来的乞丐,随即视线触及林昭腰间那块虽蒙尘却依旧温润剔透的玉佩时,脸色骤然大变。

那原本高傲的表情瞬间崩塌,化作了满脸的惶恐与惊喜。

“昭小郎君?真的是昭小郎君!”

那人慌忙大开中门,甚至顾不得仪态,带着几个仆从一路小跑迎了出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颤抖:

“小的眼拙,该死该死!竟没第一时间认出郎君来!

这……这是遭了什么大罪啊?”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何琰身上,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啊,还有琰小郎君!”

而我,早已戴上了之前那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一身护卫打扮,沉默地紧跟在林昭身后,尽量收敛起所有的气息。

那人的余光只是从我身上淡淡一扫,便再无停留。

这人便是这栖云庄的大管事。

他诚惶诚恐地引着我们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进入了这王氏门阀的别院。

一路上,那总管围着林昭,态度殷勤,眼角眉梢都堆满了恭敬和讨好。

毕竟林昭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如今正得圣心,而林昭本人又刚得了陛下钦点随都督南巡。

作为王家的外嫁女之子,他是这一辈中最为耀眼的后起之秀。

当他的目光转向何琰时,那份恭敬虽然依旧严谨,挑不出错处。

可明眼人一瞧便知,这其中的热度淡了几分。

何琰同样是王家外嫁女之子,同样出自实力不容小觑的何家。

但他父亲早逝,虽说他本人才华横溢,但在势利的家仆看来,没有实权的官职和强有力的父辈撑腰,终究是矮了一头。

看着那总管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轻慢,我心中不禁暗自好笑。

他们哪里知道,这位看似不动声色、温润如玉的何郎君,如今已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他手中握着密诏,官拜常侍,是真正行走在御前、掌控生杀予夺的暗夜行者。

若是这总管知晓何琰的真实身份,只怕此刻膝盖都要软得跪在地上了。

何琰显然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给我们安排上次的院子吧。”林昭打断了总管的喋喋不休。

“那是自然。”那总管满脸堆笑。

“枕流轩一直给您留着呢。

每日都有专人打扫,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枕流轩。

这名字取得倒是雅致,颇有几分隐士之风。

我们穿过曲折幽深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这院子依水而建,引的是山上的活泉。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院墙下潺潺流过,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院中种满了湘妃竹,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与流水声相映成趣,确有“枕流漱石”的意境。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苏合香气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极尽风雅,紫檀木的案几,汝窑的花瓶,墙上名家山水字画。

就连地上的坐榻,都铺着柔软厚实的蜀锦,踩上去如同云端。

林昭一进屋,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毫无形象地直接瘫倒在软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活过来了……我可终于活过来了。”

他喃喃自语,随手抓起案几盘子里的一块精致糕点,也不管是什么馅料,直接塞进嘴里。

吃得太急,碎屑呛了气,顿时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站在门口,习惯性地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玉……咳咳,你别站着了,快进来坐。”

林昭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冲我招手。

原本疲惫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像是献宝一般。

“你看这地方,是不是有点眼熟?”

我微微一怔,目光在周遭转了一圈。

确实眼熟。

这布局,这格调,像极了三郎君在陵海城的居所——若水轩。

林昭看着我,眼神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嬉皮笑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期待。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枕流轩像极了若水轩。

那时候我就想,若是以后有机会你来到这里,你一定会喜欢。

没想到……今日你竟真的站在了这里,不是在做梦……”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波动,没有接话。

林昭轻咳一声,转头看向正指挥着仆役送热水的总管。

瞬间恢复了那副颐指气使的郎君派头,吩咐道:

“去,把西边那个暖阁收拾出来,铺上最软的丝被,点上最好的安神香。”

那总管愣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迟疑:

“昭小郎君,这位……护卫小郎,按规矩,是不是安排在倒座房或者外院的耳房比较合适?暖阁毕竟是……”

在世家大族的森严规矩里,护卫便是下人,怎么能住进主人的院子里?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林昭脸色瞬间一沉,眉宇间竟透出一股少见的凌厉与威压。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路若是没有他,我早就死在林子里了!

别说是暖阁,就是这正房他想住,郎君我也得立刻腾地方!

怎么,如今我的话在这别苑里不管用了?还是说,你觉得你能替我做主?”

总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大跳。

连忙躬身告罪:

“不敢!不敢!是在下多嘴!这就去安排!”

看着总管惶恐离去的背影,一直倚在门框上的何琰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

“行啊林小郎君,这威风耍得不错。”

林昭轻哼了一声,又恢复了那副傲娇的模样。

“郎君我虽然身子骨弱,但这脾气可不弱。

谁敢慢待了玉……阿青,我跟他没完。”

他差点顺口叫出了我的名字,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改口成了我的化名“阿青”。

不多时,那总管带着几个丫鬟去而复返,手中端着精致的菜肴。

总管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殷勤地问道:

“郎君,是否要替您准备礼品,明日一早去拜见老太君呢?”

此言一出,屋内原本轻松的气氛微微一凝。

我心中也是一动。

这位老太君,便是林昭和何琰的外曾祖母,王家如今辈分最高的老祖宗。

按理说,王家乃是当世顶级门阀,根基深植于京师,族中子弟多在朝为官,权倾朝野。

这位老太君作为王家的定海神针,本该在京师颐养天年,受子孙承欢膝下,享尽天伦之乐。

可奇怪的是,她偏偏不住繁华的京师,而是长居在这远离权力中心、地处偏远的屏城。

对外宣称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老太君念旧。

这屏城是老太君与京师的老宗主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

老宗主当年曾在此任职,两人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如今老宗主仍在京师为陛下殚精竭虑,她却选择返回故地,守着这份回忆颐养天年。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几分令人动容的深情。

但在波诡云谲的官场与世族之中,又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这仅仅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念旧?

谁不去揣度这背后是否藏着什么精妙的布局?

京师,那是天子的京师,是皇权的中心。

而这屏城,却是藩王的属地,且是有子嗣、有封地、有实权的藩王属地。

王家虽然主要势力盘踞在京师,但这屏城,却像是一颗看似无用、实则深远的闲棋冷子,被那位看似不问世事、实则心如明镜的老太君,牢牢地钉在了这里。

这其中的深意,细思极恐。

林昭缓缓放下了茶盏,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了几分,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要去磕头请安的。

只是我们在路上遇了几个不开眼的小贼,受了些惊吓,形容狼狈。

若是这副模样去了,怕是会惊扰了她老人家,惹她担心。

先让我们歇两日,养养精神再去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礼品你先备着,要挑最好的。过两日,我自会和琰郎君一同去拜见老太君。”

“是是是,郎君考虑得周全!在下这就去办!”

那总管见自己的提议得到采纳,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连应声,带着人退了下去。

随着房门重新关上,屋内的喧嚣散去,只剩下窗外竹叶的沙沙声。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虽然谁都没有说话。

但彼此眼中的凝重,却已说明了一切。

这屏城的风雨,终归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