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府城刚从沉睡中苏醒，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清冽。齐府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晚熟练地驾着那辆半旧的青布篷马车驶了出来，李杰和李旺一左一右坐在车辕后侧，脸上都带着一种久违的、卸下重担后的轻松。
车轮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骨碌”声，朝着府城最热闹繁华的东市而去。街道渐渐有了人气，早起的摊贩正支起摊位，店铺伙计卸下门板，这座庞大的城市正缓缓伸着懒腰。
“姐，咱们真买这么多东西啊？”李杰看着姐姐手里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咂了咂舌。
“难得来府城一趟，又考完了院试，总得给家里人都带点像样的心意。”李晚笑着，语气坚定，“县城虽也有，可府城买的，花样新，品质好，说出去也好听些。况且，咱们现在不是宽裕些了嘛。”
提到院试，李杰李旺对视一眼，嘴角都忍不住上扬。那份沉甸甸的秀才功名，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他们此刻逛起街来，脚步都格外轻快。过去那段时日，他们的世界几乎只有城南书院和齐府的小厢房，府城的热闹繁华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窗外的模糊背景。
在东市入口附近寻了个稳妥的地方将停好，请人照看。姐弟三人便一头扎进了这片沸腾的市井海洋。
甫一进入，巨大的声浪和浓郁混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鸡鸭鹅的聒噪，新鲜瓜果蔬菜的清香，肉铺的血腥气，鱼摊的咸腥味，还有刚出炉点心的甜香……各种感官刺激让李杰李旺眼花缭乱，仿佛两只刚出笼的鸟儿，看什么都新鲜。
“哇！姐，你快看那个！”李旺突然扯住李晚的袖子，指着旁边一个摊位，眼睛瞪得溜圆，“那是什么玩意儿？花花绿绿还会转？我在县城……呃，咱们村里可从来没见过！”他差点说差，他们在县城也几乎没逛过。
那是一个卖风车的摊子，五颜六色的纸风车插在草垛上，随着微风骨碌碌地转着，煞是好看。
“那是纸风车。咱们‘匠心阁’里不也有吗？”李晚笑着解释，目光却在搜寻更实用的东西。
“呵呵，我没注意。”李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他们首先走向布庄。李晚仔细挑选着：“爷奶年纪大了，这厚实柔软的细棉布最合适，深青色的给爷爷，酱紫色的给奶奶，耐脏又暖和。”她熟练地跟掌柜讨价还价，最后利落地剪下两匹布，李旺自觉地接过来抱在怀里。
接着是点心铺“福瑞斋”。李杰仔细看着琳琅满目的点心：“给二奶奶和有根叔他们带这个吧，‘八珍糕’和‘如意酥’，名字好听，样子也精巧，他们肯定喜欢。”几大盒点心被油纸和麻绳包扎得方方正正。
“爹最爱喝两口，”李晚在一家酒铺前站定，指着最里面一坛贴着红纸的酒，“掌柜的，就要那坛十年陈的花雕！”李旺看着那沉甸甸的坛子，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当苦力的准备。
给娘亲的礼物，李晚挑得格外用心。在一家首饰铺子前，她看中了一支素雅的银簪，簪头嵌着一小块温润的青玉。“娘操劳半生，这支簪子样式大方，她戴着肯定好看。”她小心地将簪子收入一个锦袋。
“旺哥儿，你说我给你娘（我二婶）也买根银簪子怎么样？”李晚转头问李旺，这小家伙一路上都在做苦力，却从不提给他家人买礼物的事。
“大姐！”李旺惊讶的抬头，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买的，我娘他们都喜欢。”
“呵呵，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快看看哪根银簪比较合适？”李晚笑着摸了摸李旺的脑袋。
“给大嫂和小侄子念安的……”李晚的目光被旁边一个卖小孩玩意儿和布料的摊位吸引。她选了一对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绸被面，寓意喜庆。“至于小念安……”李晚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拿起一个涂着红漆、画着笑脸的拨浪鼓，轻轻一转，清脆的“咚咚”声响起，“这个好！他该会喜欢吧？”
“肯定喜欢！”李杰抢着说，“等他再大点，我带他下河摸鱼！姐，你说念安现在会不会走路了？会不会喊人了？”他的语气充满期待。
“算算日子，该是会扶着墙走了吧？”李旺也笑着接口，“喊人……不知道会不会喊‘叔叔’？”他想象着那个画面，笑容更深了。
“先会喊‘娘’才对。”李晚笑着摇头，又挑了几样小巧的木雕玩具，小木马、小鸭子，憨态可掬。
想到村里的“绿宝宝小卫士”们，当初可是答应了给他们带礼物的。李晚直奔糖果铺子。“什锦糖块，多来几包！”花花绿绿的糖纸包成小方块，堆起来像座小山，李杰赶紧伸手帮忙捧住。
“还有映雪……”李晚在一家卖胭脂水粉和绣品的铺子前停下，精心挑选了两方时兴花样的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再配两盒上好的胭脂，映雪肯定喜欢。”
一路采买，一路说笑。三人谈论着归家后的情景。
“你们说，咱们突然回去，爹娘爷奶会不会吓一跳？”李旺抱着酒坛，脸憋得有点红，但兴致高昂，“咱们可没写信说要回去！”
“肯定惊喜！”李杰抱着高高的点心盒子，视线都被挡住了一半，只能侧着头说话，“今年家里新种的西瓜，我估摸着能卖个好价钱，回去正好赶上吃瓜！”
“是啊，府城的西瓜贵，还未必有咱们李家村的沙瓤瓜甜。”李晚也点头，手里拎着给柳映雪的礼物，“等映雪她们来，切个最大的！”
礼物越买越多，李旺和李杰的胳膊渐渐酸了，连李晚也觉得有些疲惫。看看日头已近晌午，再看看清单上基本都打了勾，李晚终于发话：“差不多了，咱们回吧。再买下去，马车真要装不下了。”
三人带着一身烟火气和满满的收获，挤开人群，回到停车的地方。看车人看着他们大包小裹的样子，赶紧上前帮忙。果然，各种礼物堆满了大半个车厢，布料、点心盒子、酒坛、玩具、糖果包、手帕胭脂盒……把原本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勉强坐人的位置。
付了看车的费用，姐弟三人爬上马车，虽然身体疲惫，但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和归家的雀跃。
“可算买齐了！”李旺瘫坐在礼物堆旁，揉着发酸的胳膊。
“虽然累，但想想家里人收到礼物的样子，也就不累了。”李杰也舒了口气，小心地扶正差点倾倒的点心盒。
李晚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厢，又摸了摸怀里给娘亲、二婶的银簪，眼中是温暖的光：“是啊，县城有的，府城更好。这份心意，不一样。”她扬起鞭子，轻轻一抖，“走吧，咱们回家！”
马车载着沉甸甸的礼物和更沉甸甸的思念，缓缓驶离喧嚣的东市，车轮压过石板路，留下深深的车辙，朝着齐府的方向，也朝着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