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看看荷包,又看看李花那张认真的小脸,心头一暖:“谢谢花儿!这钱你自己留着,买衣服、买首饰都行。姐有办法。”她站起身,面对众人,语气沉稳而笃定,“大家别急。前两天,香姨托人带信来,说有个大户人家看中了我的瓷片画手艺,订了一幅大件。信上说,定金已经交给大牛捎来了。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大牛就能到咱村!”
李母的眉头依旧没松开:“晚儿啊,话是这么说,可……万一明儿后儿,大牛没到呢?这钱不就……”
“娘,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李晚笑容镇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从容,“退一万步讲,就算大牛路上耽搁了,后天真没到,我立刻就去城里找柳夫人!找映雪!这点忙,她们肯定会帮。银子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李有田转头和李福对视,唉!他们手里倒是有些金银,就是上次在老鹰崖打猎时找到的那些金银铜器。虽然他们已经将那些金银铜器溶了,可也不敢直接拿出来,若家人问起,该如何回答?还是等以后找机会慢慢拿出来吧!
听了李晚的话,仿佛一块压在全家人心头的大石终于被撬动,紧绷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开来。李有才长长吁了口气,李老太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李奇更是激动得脸膛发红,搓着手,声音都有些发颤:“晚儿……哥……哥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福抢先笑道,又推了李奇一把,“奇哥,快想想,等酒楼真盘下来,咱是不是得添几个硬菜?以前王掌柜那几道招牌,咱得留着,再弄点新鲜的!”
话题立刻被引向了令人振奋的未来。李有田也来了精神:“对!那后厨的赵师傅,手艺是不错,就是脾气倔,得想法子留住。跑堂的小顺子机灵,也得留着……”
“还有账房孙先生……”李奇也加入了讨论,一家人围在槐树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方才的愁云惨雾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那红火的悦香楼已经挂上了李家的招牌。
直到柳芽在灶房门口喊:“姑娘!开饭了。”众人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纷纷笑着涌向堂屋。
饭菜的香气更加浓郁。大碗的炖鸡、油亮的红烧肉、清炒的时蔬、自家腌的脆萝卜,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一家人围桌坐下,笑语喧哗。李母的心思大半在小念安身上,忙着给他夹软烂的鸡肉,吹凉了喂。
二婶张氏坐在含烟旁边,细心留意着。她发现含烟几乎只夹面前的腌萝卜丝和青菜,那些荤腥,特别是那碗油汪汪的红烧肉,碰都没碰一下。
“含烟啊,”张氏关切地侧过身,声音放柔,“咋光吃咸菜?是今儿这菜不合胃口,还是身子不舒坦?”
含烟抬起头,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笑容,轻轻摇头:“没有,二婶,饭菜都挺香的,我吃着挺好。”
坐在对面的李晚,目光落在含烟脸上,又扫过她面前那碟几乎没动的肉菜。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她不动声色地默默计算着日子:上一次去城里大哥家送新做的冬衣,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她心口猛地一跳!
李晚放下筷子,脸上绽开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点促狭的灿烂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含烟:“含烟姐——?”
含烟正夹着一筷子萝卜丝的手顿在半空。她看向李晚,对上那双了然又充满欢喜的眼睛,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她抿了抿唇,羞涩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也盈满了温柔的笑意。
“姐!大嫂!你们打啥哑谜呢?”李花看得一头雾水,急得发问。
李晚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环视一圈,提高了声音,带着满满的喜悦宣布:“咳!告诉大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李家呀,又要添丁进口啦!我要有小侄子了!”
李花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旁边正努力啃鸡腿的小念安,一脸懵懂:“姐,你说啥呢?咱早就有小侄子了,念安不就在这儿的吗?”
“哎呀!我的傻闺女!”张氏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李花的手背。
李母也反应了过来,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她猛地站起身,又惊又喜,声音都变了调,目光灼灼地看向含烟,“含烟?真的?你……你有了?”
满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含烟身上。含烟的脸更红了,像是熟透的桃子,她微微垂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嗯……刚……刚满三个月。”
“哎哟!我的天爷呀!”李母激动得手足无措,想过去又怕碰着含烟似的,一迭声地问,“啥时候的事儿?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有没有哪里不不舒服?想吃什么?酸的?辣的?明儿个娘就去集上给你买!”
李奇整个人都懵了,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头。他看着含烟,又看看她的肚子,脸上表情变幻,从不敢置信到狂喜,随即又涌上浓重的愧疚:“含烟……我……我这……我真该死!我天天泡在酒楼里,竟……竟一点都不知道!这三个月,你带着念安,还得顾着家里……”他懊恼得直拍自己的额头。
“恭喜啊奇哥!恭喜嫂子!”李福大笑着,用力拍着李奇的背,比自己得了喜事还高兴。张氏也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喜:“大喜事!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含烟,恭喜奇哥儿!”恭喜完,她眼风一溜,精准地扫向自己那还傻乐的儿子李福,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看看你哥,再看看你!李福的笑脸一僵,立刻装作没看见,目光飘向屋顶的房梁,只是拍打李奇肩膀的力道更大了些。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李老太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想抱抱含烟又怕唐突,只能双手合十,朝着虚空连连作揖,声音哽咽着,“我的重孙啊!我的重孙要来了!”她抹着眼泪,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好!好!含烟怀上了,这是咱老李家天大的福气!老婆子我……我真高兴啊!”虽然一家人对小念安视如己出,可如今有了自家血脉,怎能不让人开心。
李老头也激动得胡子直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连声道:“好!好!老婆子,快,快去把我藏的那坛子好酒拿出来!今儿说什么也得喝一杯!”
小念安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大人们都笑呵呵的,太婆还哭了,他好奇地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学舌:“好……好!”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堂屋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新酒启封的醇香,弥漫在暖融融的空气里。笑声、说话声、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将小小的农家院落塞得满满当当。窗外,深秋的夜色浓重如墨,却丝毫侵不进这一室的温暖与喧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