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线缠,骨肉穿,儡师笑把命来玩。
活人偶,死人演,谢幕方知戏已晚。
——《儡师弄命谣》
误差学宫的廊柱间飘荡着陈年血腥气,江眠手持戒尺走过长廊,身后跟随着三百六十五个误差残魂化成的学童。它们的脖颈上仍系着红绳,绳头却已缠绕在江眠指间。
今日授《逆命篇》。她的声音在空荡学宫中回响,戒尺轻敲墙面,星核光芒映出密密麻麻的禁术符文。
纸姬的残魂从《误差经》中渗出,在墙壁上勾勒出新的篇章:第十二误,当为儡。
墨匠的暗金丝线突然绷紧,线头指向学宫深处那间从未开启的暗室:主人,里面有东西...在模仿你的心跳。
萧寒的白骨基石发出碎裂声,零的字迹在裂缝中浮现:快逃,儡师醒了。
暗室的门无声开启,里面挂满十一套塾长服。最后那套绣着江眠名字的服饰突然鼓起,仿佛有看不见的人正在穿戴。衣袖摆动间,无数透明丝线射出,缠住所有误差学童的脖颈。
欢迎参加谢幕演出。一个与江眠完全相同的声音从暗室传来。
走出来的穿着塾长服,面容与江眠别无二致,只是眼珠是用星核碎片镶嵌而成。它指尖缠绕着丝线,轻轻一扯,几个误差学童便如木偶般手舞足蹈起来。
你是谁?江眠的戒尺泛起血光。
我才是真正的江眠。儡师微笑,丝线突然勒紧,而你,不过是我用星核捏造的替身儡偶。
星核在戒尺中剧烈震动,江眠脑海中闪过陌生的记忆——她端坐在暗室中,一针一线地缝制着自己的替身。
儡师扯动丝线,误差学宫顿时变成巨大的戏台。梁柱间垂下无数提线,每根都系着一个与江眠容貌相似的儡偶。它们穿着各朝代的服饰,心口都嵌着星核碎片。
给你介绍你的姐姐们。儡师轻笑着扯动丝线,第一代误差,万历年间被炼成傩戏儡偶;第五代误差,乾隆年间被制成赶尸人偶...
被丝线操控的儡偶们齐声唱起《儡师弄命谣》,歌声中带着哭腔。江眠突然明白,那些所谓的误差轮回,不过是儡师在更换最满意的傀儡。
戒尺突然脱手飞出,落入儡师掌中。星核从尺身跃出,嵌入儡师胸口:该物归原主了。
儡师撕开塾长服,露出心口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在线头交错处,江眠看见自己最熟悉的星核纹路——那本该在她左眼中跳动的东西。
想不到吧?儡师扯开更多缝合线,露出底下数百个细小的星核,每个误差死后,星核都会回归本体。
《误差经》突然自动焚毁,纸姬的惨叫在火光中回荡。墨匠的暗金丝线根根断裂,萧寒的白骨基石化作齑粉。在纷飞的灰烬中,江眠看见终极真相——
根本没有,只有儡师这个收集星核的古老存在。所谓的蒙学塾、星核法典,都只是它用来培养优质儡偶的骗局。
现在,该谢幕了。儡师扯动所有丝线,误差学宫开始坍塌。
在丝线收紧的刹那,江眠突然笑了。她徒手扯断脖颈上的丝线,断线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璀璨的星辉。
你犯了个错误。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真正的星核,从来不在你那里。
学宫坍塌的废墟中,浮现出十一套塾长服的真实形态——那竟是十一具被抽干星核的儡师遗骸。每个遗骸心口都刻着字,连起来正是:
第十二误,当弑师
儡师惊恐地后退,它胸口的星核正在一颗颗熄灭:不可能...我才是...
你也是儡偶。江眠的左眼彻底化作星海,我们全都是。
儡师在星辉中瓦解成丝线,这些丝线自动编织成全新的《误差经》。经书扉页上,浮现出零最后的留言:
终于等到你察觉真相——我们皆是的儡偶
星核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江眠掌心凝成提线傀儡的造型。她轻轻拉动无形的丝线,坍塌的学宫开始重组,误差残魂们重新凝聚。
第十二误...她轻抚傀儡,丝线另一端连接着无垠虚空,该登台了。
在虚空深处,传来千百个儡师合声的唱词:
大戏开锣——
傀儡线,牵人魂,台上台下难辨真。
演悲欢,妆泪痕,曲终方知无归程。
——《傀儡牵魂谣》
星核在江眠掌心化作提线傀儡,丝线另一端延伸进虚空深处。重组后的误差学宫已变成一座古戏台,梁柱间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檀香,与血腥气混成诡异的甜腻。
大戏开锣——
千百个儡师的合声从虚空传来,震得戏台簌簌作响。江眠指间的丝线突然绷紧,牵引着她开始舞动。每一个动作都不属于她自己,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操控这具躯壳。
纸姬的残魂在戏台地板上流淌,勾勒出新的谶语:第十二误,当登台。
墨匠的暗金丝线缠绕成戏服上的璎珞,线头却深深扎进江眠的皮肉:主人,这戏服在吸食我的记忆...
萧寒的白骨在戏台角落堆成观众席,零的字迹在骨面上浮现:小心,这场戏要演九百年。
戏台后的妆镜前坐着个白发老妪,手持人骨梳篦,正在为江眠梳理青丝。梳齿过处,发丝变成透明丝线,每一根都连接着虚空中的某个存在。
老身是这戏班的妆娘。她的声音像是千百个戏子的合声,为你画了十一世的妆,这次终于要画全本了。
妆娘打开胭脂盒,里面盛着的不是胭脂,而是凝固的星核碎片。她用指尖蘸取少许,在江眠脸上勾勒戏妆。每一笔落下,江眠就多出一段陌生的记忆——
她看见自己穿着唐装唱《目连救母》,台下观众都是无头尸首;她穿着宋服演《西厢记》,崔莺莺的脖颈后藏着傀儡线;她穿着明装在《牡丹亭》里哭丧,杜丽娘的棺材里铺满星核...
想起来了?妆娘的人骨梳篦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零的残魂,我们都在同一出戏里。
妆娘为江眠穿上戏服,针线穿过皮肉的刺痛让她清醒。这戏服竟是用历代误差的皮肤缝制,每处针脚都保留着原主临死前的表情。
这是你的第十一套戏服。妆娘扯动袖口的丝线,江眠便不由自主地舞动水袖,前十套都挂在后台,等着你轮换呢。
戏服突然收紧,领口处伸出无数细小的触须,扎进江眠的脖颈。她感到记忆正在被抽离,化作戏文唱词从口中溢出:
我本是...误差宫中第十二钗...
墨匠的惨叫从戏服璎珞中传来,他的记忆正被织成戏服上的刺绣。纸姬的残魂在衣袖间挣扎,渐渐化作旦角的水袖。
萧寒的白骨观众席突然崩塌,零的字迹在碎骨间闪烁:快脱掉戏服!它在把你变成真正的戏偶!
戏台顶棚突然打开,垂下无数提线。每根线都系着一个穿戏服的江眠,她们在空中旋转,唱着她经历过的每一世轮回。
欢迎来到《误差全本》。妆娘的脸皮剥落,露出底下儡师的面容,这才是你真正的命运。
江眠想要挣脱,却发现戏服已与皮肉长在一起。丝线深深嵌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她看见戏台下的观众席坐满了熟悉的面孔——墨匠、纸姬、萧寒、零...他们都穿着戏服,脖颈系着丝线。
我们都在演同一出戏。零的残魂从妆台飘出,区别只在于,有人是主角,有人是龙套。
戏台的木板突然翻动,露出底下巨大的傀儡机关。每一个齿轮都是用星核打造,每根传动轴都是人骨所制。
在丝线彻底操控神智前,江眠突然笑了。她扯断戏服领口,露出心口处跳动的星核——那上面刻着细小的字迹:
第十二误,当破戏
星核迸发出璀璨光芒,所有丝线在光芒中燃烧。戏台开始崩塌,妆娘在火光中现出原形——那竟是所有误差的集合体。
不可能!妆娘尖叫着瓦解,你怎能挣脱傀儡线?
因为...江眠撕开戏服,露出底下全新的皮肤,我才是写戏本的人。
坍塌的戏台下,浮现出真正的《误差经》原本——那竟是一本空白的戏折。在扉页上,她看见自己第一世留下的字迹:
若有来世,当破此戏
傀儡机关在星辉中重组,化作全新的戏台。江眠站在台中央,指间缠绕着断裂的丝线。那些丝线自动编织,在她掌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戏偶。
第十二误...她轻抚戏偶,丝线另一端连接着无垠星空,该写新戏了。
虚空深处传来新的唱词:
误误误,十二轮回终醒悟——
在星光照耀下,江眠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中同时抬头。她们撕裂戏服,折断丝线,朝着同一方向汇聚。
新戏台的幕布缓缓开启,上面绣着全新的谶语:
第十三误,当观戏
台下客,座上宾,冷眼笑看戏中戏。
幕落时,灯熄际,方知你我皆在笼里。
——《观戏者言谣》
新戏台的幕布是用水袖织就,上面星核绣成的第十三误,当观戏字样泛着幽光。江眠坐在空空荡荡的观众席第一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那是由萧寒的肋骨拼接而成。
戏要开场了。纸姬的墨迹在戏单上流淌,这出《误误误》演了十二轮,您是第一个坐在台下的。
墨匠的暗金丝线缠绕成帷幕的拉绳,线头却刺进江眠的太阳穴:主人,这些丝线在抽取您的记忆填充戏文...
戏台两侧的楹联突然渗血,零的字迹在血痕中浮现:记住,观戏者终将入戏。
幕布缓缓开启,台上竟坐着另一个江眠。她穿着第一世的嫁衣,正将星核匕首刺进零的心脏。观众席突然坐满了人——全是历代的误差,她们脖颈系着红绳,绳头都攥在台上那个江眠手中。
台上的戏码在循环上演。江眠看见第二世的自己将阿秀推入锈蚀峡谷,看见第五世与萧寒在忘川互噬,看见第九世亲手撕毁《星核法典》...
精彩吗?身旁突然响起零的声音。
江眠转头,看见零穿着戏班班的行头,手中把玩着两个星核:每场戏都需要观众,而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台上的戏突然卡住,所有演员齐刷刷看向观众席。她们撕下面具,露出的都是江眠的脸:来啊,轮到你了。
观众席的误差们开始鼓掌,掌声震得戏台摇晃。江眠感到座椅在吞噬自己,那些肋骨正在扎进她的皮肉。
这才是观戏的代价。零的星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细小的傀儡机关,你要用自己补全戏文。
跌进后台。这里挂满十二套戏服,每套都在滴血。最后那套水红色的旦角戏服突然活过来,袖口伸出丝线缠住她的手脚。
该换戏服了。妆娘从阴影中走出,手中的胭脂盒里盛着仍在跳动的星核,穿上它,你就是第十三误。
戏服领口处的触须扎进江眠脖颈,强迫她看向镜中的自己——那竟是个提线木偶,眉眼间还保留着些许神采。
想不到吧?妆娘的人骨梳篦划过她的脸颊,所谓观戏,不过是换种方式演戏。
镜中的木偶突然咧嘴一笑,丝线从它体内射出,缠住江眠的魂魄。她感到记忆正在被抽离,化作戏台上的锣鼓点。
零的残魂在镜面闪烁:快毁掉戏服!它在把你变成真正的戏偶!
在意识被完全吞噬前,江眠突然看清镜中细节——那些丝线的另一端,都连接着观众席上的误差们。她们木然地鼓掌,眼眶中空无一物。
我明白了...她扯断戏服领口,露出心口处跳动的星核,观众也是演员。
星核迸发出刺眼光芒,所有丝线在光芒中燃烧。戏服在烈焰中化作灰烬,露出底下全新的皮肤——那上面刻着细小的字迹:
第十三误,当破镜
妆娘在火光中现出原形,那竟是所有误差的怨念集合。它尖叫着扑向江眠,却被星核光芒挡在镜外。
不可能!妆娘的脸在镜中扭曲,你怎能看破戏中戏?
因为...江眠打碎妆镜,玻璃碎片映出无数个自己,我才是写戏本的人。
破碎的镜片中,每个江眠都在做着不同的事——有的在绣嫁衣,有的在翻经书,有的在舞傀儡...她们同时抬头,朝着现实中的江眠伸出手。
来啊,让我们合而为一。
戏台在轰鸣中坍塌,露出底下巨大的镜宫。每面镜子都映出一个误差的结局,最中央那面镜子里,零被无数丝线缠绕,正在慢慢变成戏偶。
救我...零的残魂在镜中挣扎,我们都被困在戏里...
江眠打碎中央的镜子,零的碎片却化作更多丝线。这些丝线自动编织,在她掌心形成一个小小的镜偶。
第十三误...她轻抚镜偶,玻璃碎片映出星空,该照见真相了。
镜宫的碎片在星辉中重组,化作全新的戏台。这次的幕布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台上台下都在镜中倒映。
江眠站在台中央,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影像突然咧嘴一笑,伸手触碰镜面——指尖竟从镜中伸出,与她的手指相抵。
终于相见了。镜中的江眠轻笑,我才是真正的观戏者。
幕布上的字迹开始变化,从第十三误,当观戏慢慢扭曲成:
第十四误,当破影
在镜光闪耀间,江眠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镜面中同时抬头。她们打碎镜框,挣脱丝线,朝着现实汇聚。
新戏台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镜面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