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正月初三，虎头寨议事厅。
钱守道将厚厚一叠账册摊开在桌上，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护国公，某有一事，必须立刻禀报。
卢象升放下茶盏。
粮食。钱守道翻开账本，截至昨日，护国府总人口七万零三百二十一人。粮食储备两万石。按每人每日两升米计算，只够...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只够三个月。
议事厅里陷入死寂。
诸葛青云、王文义、杨国柱等人面面相觑。
三个月？王文义皱眉，守道，你算准了？
某算了三遍。钱守道肯定地道，而且，这还是按照最低标准算的。若是青壮军士，每日起码要三升米。如此算来，两个半月就会断粮。
卢象升沉默片刻：新来的难民有多少？
两万三千余人，钱守道道，大多是老弱妇孺，能立刻参与生产的不足三成。
也就是说，诸葛青云缓缓道，咱们增加了两万多张嘴，却只增加了六七千劳力。
正是。
王文义急道：那咱们赶紧买粮！王家不是有钱吗？
某已经派人去问了，钱守道摇头，如今粮价暴涨。原来每石一两银子，现在涨到三两。买两万石粮食，需要六万两白银。
六万两？杨国柱倒吸一口凉气，咱们府库才存了多少银子？
截至去年底，钱守道翻开另一本账册，府库存银四万两，铜钱折合三万两，共计七万两。若花六万两买粮，就剩一万两了。
不行，诸葛青云摇头，府库不能空。万一有战事，或是其他急用，怎么办？
众人陷入沉思。
卢象升敲着桌子，脑中飞快思索。粮食危机，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人口暴增必然带来消耗暴增，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守道，卢象升问，若实行配给制，严格限量，能撑多久？
成年男子每日二升，妇女儿童一升半，钱守道算了算，能撑四个月。
四个月...卢象升喃喃道，到五月初，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正月初四，护国府下令实行粮食配给制。
每人每日定量供应，成年男子二升米，妇女儿童一升半，严禁浪费。各村设专人负责发放，按人头登记造册。
什么？每天才二升米？有百姓抱怨，这怎么够吃？
就是啊，某家里五口人，青壮三个，才六升米，连粥都熬不稠。
负责发粮的官吏耐心解释：诸位父老，如今护国府人口暴增，粮食紧张。护国公说了，宁可大家都少吃点，也不能让任何人饿死。等春耕后，日子就好过了。
可是...
而且，官吏又道，护国公已经想办法了。一边派人去外面买粮，一边组织开荒。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度过难关。
听到这话，百姓们才稍稍安心。
正月初五，议事厅再次开会。
诸位，卢象升开门见山，粮食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某把大家召集来，就是要集思广益，共渡难关。
护国公，诸葛青云道，某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精简人员。诸葛青云缓缓道，这两万多难民，大多是老弱，消耗粮食却不能生产。不如...让他们去其他地方谋生。
不行！钱守道立刻反对，这些难民都是来投奔某们的，若某们赶走他们，岂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守道说得对，卢象升摇头，这些人千里迢迢来投奔，是信任某们。若某们因为粮食不够就赶走他们，和那些只顾自己的贪官有什么区别？
可是...诸葛青云还想说什么。
青云，卢象升打断他，某明白你的顾虑。但某建立护国府的初衷，就是要保护百姓。若为了节省粮食就抛弃百姓，那护国府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诸葛青云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所以，卢象升站起身，某们要想的，不是如何减少人口，而是如何增加粮食。
护国公，胡志远道，某可以派商队去河南、陕西购粮。但那边也在闹饥荒，粮价只会更高。
那就不买粮，用物易物。卢象升道，某们的铁器、布匹，在外面都是紧俏货。用这些换粮食。
好主意！胡志远眼睛一亮，某这就安排！
还有，卢象升又道，大规模开荒。太行山还有大量荒地，组织百姓开垦。以工代赈，给粮食作报酬。
这...钱守道犹豫，开荒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所以只能多管齐下。卢象升道。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赵文华带着两个学生走进来，正是翠儿和李小宝。
护国公，赵文华抱拳，这两个孩子说有办法解决粮食问题，某就带他们来了。
卢象升来了兴趣，小宝，翠儿，说说你们的想法。
李小宝怯生生地上前，奶声奶气道：护国公，某...某想了个法子。
别怕，慢慢说。
某在书上看到，李小宝眨巴着眼睛，南方有人用竹竿和油纸搭棚子，冬天也能种菜。咱们...咱们能不能也试试？
卢象升一愣，随即大喜：温室！对啊，某怎么没想到？
温室？众人不解。
就是用竹竿和油纸搭建棚子，保温保湿，卢象升兴奋地解释，这样即使冬天，里面也能种速生蔬菜。虽然不能当主粮，但能补充食物，也是好的！
妙啊！诸葛青云击掌，此法可行！
李铁匠！卢象升叫道。
李铁匠正在门外候着，闻言进来：护国公，有何吩咐？
你负责设计温室，用竹竿做骨架，油纸做顶。越快越好！
李铁匠领命而去。
卢象升看着李小宝，满意地点头：小宝，你立了大功。某记下了。
李小宝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挠头。
翠儿在旁边，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但随即又平静下来。
正月初七，第一批温室建成。
十间竹竿搭建的棚子，顶上糊着油纸，里面种上了白菜、萝卜、葱蒜等速生菜。
护国公，负责的农官汇报，这些菜长得比外面快多了！温室里暖和，菜苗长势喜人。
卢象升道，继续扩建，争取建一百间温室！
与此同时，开荒工作也全面铺开。
钱守道组织了三千难民，分成十个队，每队三百人，由护国军派军官监督，到太行山各处开垦荒地。
诸位父老，钱守道站在工地上，朗声道，护国府雇佣你们开荒，每人每天二升米，管两顿饭！只要肯出力，就不会饿着！
二升米？管饭？难民们眼睛亮了。
对！而且，三年后，这些开垦出来的地，分给你们！前三年免税！
真的？
护国府说话算话！
难民们群情激奋，干劲十足。
第一天，就开垦了五十亩地。
正月初十，胡志远的商队出发。
三百人的队伍，带着铁器、布匹、太行币，分三路前往河南、陕西、河北采购粮食。
记住，胡志远叮嘱队长，宁可多花钱，也要买到粮。若实在买不到，就用铁器换。一斤铁换十斤粮，不亏！
掌柜的放心，某明白！
队伍浩浩荡荡出发。
正月十二日，议事厅。
翠儿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
护国公，赵文华带着她，翠儿说她发现粮食发放有问题，某就带她来了。
卢象升接过账册，说说。
护国公，翠儿鼓起勇气，某在钱大人那儿帮忙记账，发现有些村子领的粮食比人头多。
多多少？
青石村登记八百人，每天该领一千二百石。可账上写的是一千四百石，多了两百石。
钱守道闻言脸色一变，赶紧翻账本。
果然，账目对不上。
这...钱守道额头冒汗，某疏忽了！定是下面的吏员做了手脚！
立刻彻查！卢象升沉声道，粮食危机当前，谁敢贪墨粮食，杀无赦！
钱守道匆匆离去。
卢象升看着翠儿，温和地笑道：翠儿，你做得很好。某记下了。
翠儿...翠儿只是想帮忙。翠儿低着头，护国府对翠儿有恩，翠儿想报恩。
好孩子。卢象升感慨，从今天起，你就在钱大人那儿帮忙，专门负责监督粮食发放。有功，某不会忘记。
谢护国公！翠儿眼眶湿润。
正月十五，元宵节。
虽然粮食紧张，但卢象升还是决定举办一场小型庆典，鼓舞士气。
虎头寨街头挂起灯笼，有人猜灯谜，有人唱戏，孩子们追逐嬉闹。
百姓们虽然吃得简朴，但脸上都挂着笑容。
护国公！一个老农拉住卢象升，俺想问问，这粮食危机，真能过去吗？
卢象升肯定地道，某向你保证，护国府的每一个人，都不会饿死。
俺信您！老农眼中泛泪，俺这辈子，就没见过您这样的好官。
卢象升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心中却是沉甸甸的。
粮食危机，远未解决。这只是开始。
正月二十日，第一批商队回来了。
掌柜的！队长兴冲冲进来，买到粮了！五千石！
胡志远大喜，花了多少银子？
一万两。队长道，另外用铁器换了两千石，布匹换了一千石。
辛苦了！
钱守道得知消息，立刻更新账目：粮食储备两万五千石，能撑四个半月。
但他心里明白，这还远远不够。
正月二十五日，温室蔬菜成熟。
第一批白菜、萝卜收获，虽然不多，但也能缓解燃眉之急。
护国公，农官兴奋地报告，一百间温室，每天能产菜五百斤！
卢象升道，继续扩建，目标三百间！
开荒工作也初见成效，一个月内开垦出三千亩荒地。虽然要等到春天才能播种，但也算是储备了耕地。
正月二十八日，钱守道彻查粮食贪腐案。
查出三个吏员虚报人头，贪墨粮食共计八百石。
卢象升大怒，当众处决三人，将粮食追回。
护国府容不得蛀虫！卢象升在刑场上宣布，谁敢贪墨粮食，就是断全府百姓的活路，杀无赦！
百姓们齐声叫好。
翠儿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帮助护国府。
正月二十九日，卢象升召集核心成员，总结这个月的工作。
诸位，卢象升道，这个月，某们做了很多事。购粮、开荒、建温室、查贪腐。粮食储备从两万石增加到两万五千石，加上温室蔬菜，能撑到五月初。
但某要说，他顿了顿，这只是暂时缓解，不是根本解决。要彻底解决粮食问题，还得靠春耕。
所以接下来，某们要做好春耕准备。种子、农具、化肥，一样都不能少。
众人齐声应道。
还有，卢象升又道，某看到翠儿、李小宝这些孩子，都在为护国府出力。某很欣慰。这说明，护国府的未来，是有希望的。
众人会心一笑。
窗外，寒风依旧，但议事厅里，却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