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护国府。
殿下！南京急报！
传令兵冲进议事厅，跪倒在地，双手呈上一封加急信件。
卢象升接过信，快速浏览。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召集所有大臣，立即到议事厅。
一刻钟后，文武百官齐聚。
诸位，卢象升把信放在桌上，清军豫亲王多铎率十万大军南下，已经攻破徐州，直逼扬州。南明弘光帝派使者来求援，许诺只要我们出兵，愿封晋王为大将军，赐尚方宝剑，可节制天下兵马。
大堂内一片哗然。
十万大军！黄道周站起来，殿下，南明若亡，清军就会彻底控制江南。到那时，他们必然北上进攻我们。唇亡齿寒，我们必须救援！
说得对！史可法也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扬州是我的家乡，那里有数十万百姓。若城破，必然血流成河。请殿下派兵救援！
慢着。诸葛青云冷静地说，救援？拿什么救？我们总共才五万多军队，如何对抗清军十万精锐？而且，南明朝廷腐败无能，军队不堪一击，救了也是白救。
孙承宗点头：青云说得对。老夫在明朝为官多年，深知南明的腐朽。他们朝中党争不断，将领贪生怕死，百姓怨声载道。这样的政权，救不了，也不值得救。
孙老！黄道周激动了，您也是明朝老臣，怎能说出这种话？不管南明如何，那里有数百万百姓！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清军屠戮？
黄大人，老夫说的是实话。孙承宗不为所动，南明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们若出兵，只会白白损失兵力，最后什么都救不了。
方以智站出来：殿下，臣以为，可以暗中支援，但不宜正面出兵。我们可以卖给南明一些武器粮食，收取高价；可以派小股部队骚扰清军后勤；可以收容南明逃来的难民和人才。这样既帮了南明，又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这是什么话！黄道周怒道，暗中支援？还要收高价？这是趁火打劫！我们身为汉人，怎能如此冷血？
黄大人，方以智说，臣不是冷血，而是理智。晋国刚刚建立，根基未稳。若为了南明拼光家底，最后谁来保护晋国的百姓？
大堂内争论越来越激烈。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卢象升敲了敲桌子：都安静！
大堂内立即安静下来。
史可法，你过来。
史可法走到卢象升面前，单膝跪下。
你想回扬州？卢象升问。
史可法的声音很低，扬州是我的家乡，我父母葬在那里，我的亲人还在那里。清军若来，城必破，人必死。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你回去能做什么？
臣可以组织防守，可以训练百姓，可以……史可法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至少，臣可以和他们死在一起。
卢象升看着史可法，这位四十六岁的老臣，须发皆白，眼中含泪。
史大人，你知道扬州守不住的，对吗？
史可法沉默了。
你也知道，就算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对吗？
史可法闭上眼睛，泪水流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因为……史可法哽咽道，因为那是我的家乡。我不能当逃兵。
卢象升叹了口气：起来吧。
史可法站起身，擦了擦眼泪。
卢象升转向众人：诸位，我的决定是——不出兵。
殿下！黄道周和史可法同时喊道。
听我说完。卢象升抬手制止他们，南明必亡，这是大势，谁也改变不了。我们若出兵，只会白白送死。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决定：第一，派遣三百名精锐，化装成义军，前往江北骚扰清军后勤。不要正面交锋，只破坏他们的粮道、辎重。
第二，暗中卖给南明五千支来复枪、两千把刀、一万石粮食。价格……按市价的三倍。
黄道周想要反对，但看到卢象升的眼神，最终没有开口。
第三，派人前往江南各地，招募难民和人才。凡是愿意来晋国的，一律接收。给他们土地，给他们工作。
第四，加强雁门关、宁武关等北方边防，防止清军南下后回头攻击我们。
第五，公开发表声明，表示晋国支持南明抗清，但由于自身也受到清军威胁，无力大规模出兵。这样既给南明一个交代，也不会把清军的矛盾完全引到我们身上。
诸葛青云点头：殿下此策，可谓周全。既帮了南明，又保护了自己。
孙承宗也说：老夫赞同。在这个乱世，保存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黄道周脸色难看，但他也知道卢象升说得有道理。
那史大人呢？他问。
卢象升看向史可法：史大人，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晋国，继续担任南境军政使，为晋国效力。二是回扬州，我给你五百精兵，两千支来复枪，你去组织防守。但我要提前告诉你，扬州必破，你回去就是送死。
史可法浑身颤抖。
留下，他可以继续建设晋国，可以保住性命，可以看到晋国的未来。但他会一辈子背负愧疚，一辈子活在没有救家乡的阴影里。
回去，他可以和家乡共存亡，可以死得其所。但他知道，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多一条冤魂而已。
殿下，史可法的声音沙哑，能给臣一天时间考虑吗？
可以。明天午时之前，给我答复。
当天傍晚，史可法的住处。
史可法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一杯酒，但他一口都没喝。
史大人。门外传来黄道周的声音。
进来吧。
黄道周走进来，看到史可法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还在纠结？
黄大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史可法苦笑，我知道晋王说得对，回去也是送死。但我……我实在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那你就回去。黄道周说，做一个忠臣，死得其所，总比苟且偷生强。
可是……史可法看着黄道周，回去又有什么用？我一个人，改变不了大局。扬州还是会破，百姓还是会死。我的死，有什么意义？
黄道周沉默了。
黄大人，史可法说，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什么答案？
我留下。史可法闭上眼睛，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因为我知道，活着比死更难。回去送死容易，但留下来，建设一个新的国家，让更多的百姓不用经历扬州的悲剧，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但是……他的声音颤抖，我会一辈子背负愧疚。我会一辈子想着，如果我回去了，是不是能多救几个人。我会一辈子活在自责中。
黄道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史大人，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正确，但不光荣。史可法苦笑，后人会说，史可法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在家乡危难时选择了逃避。
那就让他们说吧。黄道周说，真正的历史，晋国会记得。
八月二十六日，午时。
史可法来到议事厅，向卢象升禀报。
殿下，臣决定留在晋国。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的痛苦怎么也掩饰不住。
很好。卢象升说，史大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扬州守不住，你回去也是白白送死。留在晋国，你能做更多的事。
臣明白。
你先回去休息吧。
史可法行礼退下。走出议事厅，他抬头看着天空，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扬州，对不起。
父老乡亲，对不起。
但他知道，他必须活着，必须用余生来弥补这份愧疚。
同一时间，南明使者正在客房里等待答复。
使者叫钱谦益，六十四岁，曾是明朝的礼部侍郎，南明建立后担任礼部尚书。这次他奉命来晋国求援，已经等了两天。
钱大人，晋王召见。侍卫进来通报。
钱谦益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侍卫来到议事厅。
草民钱谦益，叩见晋王。他跪下行礼。
钱大人请起。卢象升的态度客气但疏远，你的来意，本王已经知道了。
那晋王的意思是……钱谦益期待地看着他。
很遗憾，晋国无法出兵。
钱谦益脸色一白：晋王，南明若亡，清军必然北上。到时候晋国也难以独存啊！
钱大人，实话实说吧。卢象升说，南明还能撑多久？
钱谦益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三个月？还是半年？卢象升继续说，弘光帝昏庸无能，马士英、阮大铖等奸臣当道，将领贪生怕死，士兵军纪败坏。这样的朝廷，就算我们救了，又能撑多久？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卢象升打断他，你要说那里有数百万百姓，有数万军队，有江南的财富。但我要告诉你，这些都救不了南明。因为南明的问题不在外部，而在内部。
钱谦益低下头，他知道卢象升说得都对。
不过，晋国虽然不出兵，但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卢象升说，我可以卖给你们五千支来复枪，两千把刀，一万石粮食。价格……
多少？钱谦益急切地问。
来复枪一支五两银子，刀一把一两，粮食一石三两。
钱谦益倒吸一口凉气。这价格是市价的三倍！
晋王，这……这也太贵了。
卢象升冷笑，钱大人，你知道现在天下有几个地方能造来复枪？只有晋国。你知道现在粮价涨成什么样了？扬州那边，一石粮食已经卖到五两银子了。我卖你三两，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钱谦益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但能不能先发货，银子我们慢慢筹？
不行。卢象升毫不犹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可是南明现在国库空虚……
那是你们的问题。卢象升站起身，钱大人，我的条件就是这样。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钱谦益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就按晋王说的办。草民立即回去筹款。
慢着。卢象升说，我还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要你们开放江南，允许晋国商人自由经商，允许晋国招募愿意迁徙的百姓。
钱谦益一愣。这个要求看似简单，但实际上是在挖南明的墙角。晋国招募百姓，招募的肯定是技术工人和知识分子，那些正是南明最需要的人才。
但他现在还有选择吗？
好，我答应。
那就这么定了。卢象升挥手，钱大人，一路顺风。
钱谦益走出议事厅，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雄伟的建筑。他心里清楚，南明完了，真正的未来在这里，在晋国。
八月二十八日，晋军营地。
傅青主挑选了三百名精锐特战队员，准备派往江北。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正面作战，而是骚扰破坏。他对队员们说，烧粮草，毁辎重，袭击小股清军，让他们疲于奔命。但绝对不要暴露身份，对外就说你们是南明的义军。
还有，注意安全。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保存自己比杀敌更重要。
队长赵猛虎问：傅大人，我们要袭击到什么时候？
直到扬州陷落。傅青主说，到时候你们立即撤回来。记住，不要恋战。
明白！
三百人化装成普通百姓，分成十几个小队，从不同方向潜入江北。
九月初二，淮河北岸，清军后勤营地。
夜深人静，清军士兵大多已经睡下。负责守卫的只有二十几个哨兵，而且大部分都在打瞌睡。
动手。赵猛虎低声说。
十几个黑影悄悄摸进营地。他们身手敏捷，避开哨兵，来到粮仓旁边。
点火。
火把扔进粮仓，干燥的粮食立即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半边天。
着火了！着火了！清军士兵惊醒，慌乱地跑出来救火。
但赵猛虎他们早已经撤退了。等清军反应过来，营地外只留下十几具哨兵的尸体和一片火海。
可恶！清军将领咆哮，给我查！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将军，抓到一个活口，说是南明的义军。
南明义军？将领冷笑，这些乌合之众，居然还敢来袭击我们？传令下去，加强戒备！
类似的袭击在清军后方不断发生。粮仓被烧，辎重被毁，小股部队被伏击。清军不得不分兵保护后勤线，进攻速度明显放慢。
多铎大怒，下令重兵搜剿这些。但特战队员们行踪诡秘，打了就跑，清军根本抓不到。
九月十日，扬州城。
南明用晋国卖的五千支来复枪武装了守军，又用粮食稳定了军心。城墙上架起火炮，士兵们枕戈待旦。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垂死挣扎。
城外，清军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多铎站在高台上，看着这座江南重镇，嘴角露出冷笑。
传令，明日攻城。
扬州城内，百姓们恐慌地逃难。有的往城外跑，有的躲进地窖，有的跪在寺庙里祈祷。
守城的南明将领史德威（不是史可法）看着城外的清军，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而城破之后，等待扬州的，将是一场浩劫。
九月十二日，护国府。
殿下，扬州已被围困。傅青主汇报，清军开始攻城，预计十天之内城必破。
我们的特战队呢？
已经袭击了清军十七个后勤营地，烧毁粮草两万石，辎重无数。清军不得不分兵三千保护后勤线。
很好。卢象升说，让他们继续，但要注意安全。扬州一旦陷落，立即撤回。
是。还有，江南那边已经有大量难民涌向晋国边境。据统计，已经来了三万多人，大部分是工匠、读书人、商人。
全部接收！卢象升说，给他们安置，给他们土地和工作。这些人都是宝贵的人才。
臣遵命。
卢象升走到窗前，看着远方。
他知道，扬州很快就会陷落，数十万百姓将遭遇屠杀。历史上的扬州十日即将重演，那将是一场人间地狱。
但他改变不了。
他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保护晋国，壮大晋国，让晋国成为乱世中的一片净土。
总有一天，他会有足够的实力，去改变这个血腥的时代。
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