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二年正月初三，护国府议事厅。
诸位，保定既下，我军已控制河北西部要道。卢象升指着墙上的巨幅地图，目光扫过在座的文武重臣，下一步，便是真定。
真定，即今日之正定，乃河北中部咽喉要地，南控石家庄，北扼保定，东可进沧州，西能入太行。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真定守将马光远，满洲正白旗汉军，麾下有兵五千。诸葛青云起身补充道，此人不同于孙定邦，其家族三代仕清，根深蒂固。
三代仕清又如何？方以智道，孙定邦不也是世受清廷恩泽？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利，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孙承宗摇头：马光远此人，老夫略有耳闻。其祖父马承恩，努尔哈赤时便投效后金，历经三朝，家族在满洲地位稳固。要策反此人，怕是难上加难。
难归难，总要试上一试。卢象升沉吟片刻，傅先生，此事还需你走一趟。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不过。
傅青主拱手道：属下领命。只是这次恐怕要多带些人手，以防不测。
理当如此。卢象升点头，挑选精干之士十人，分批潜入真定。记住，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立即撤回。
正月初八，真定城外。
傅青主化装成药材商人，带着三名手下混在商队中入城。其余七人分作两批，以不同身份陆续进入。
真定城内，满汉分治痕迹明显。内城住着满洲兵丁及家眷，外城则是汉人聚居。街市上，清军巡逻频繁，盘查严密。
看来马光远已有防备。随行的王成低声道。此人是傅青主手下得力干将，善于刺探消息。
意料之中。傅青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保定易帜，真定岂能不知？走，先去客栈安顿。
入住客栈后，傅青主让王成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开始准备见面礼物——一个精致的玉如意，据说是马光远最喜爱的收藏品类。
次日，傅青主以山西大商贾的名义，递上拜帖求见马光远。
守将府，议事厅。
马光远四十余岁，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目光锐利如鹰。他把玩着手中的拜帖，冷笑道：山西来的大商贾？有意思。
将军，此人带了厚礼，说是仰慕将军威名，特来拜会。亲兵禀报。
仰慕？马光远哼了一声，怕是卢象升的说客吧。也罢，让他进来，本将倒要看看，晋国能开出什么价码。
片刻后，傅青主被带入厅中。
在下山西商人傅山，见过马将军。傅青主恭敬行礼，双手奉上礼盒，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马光远接过礼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上好的白玉如意，雕工精细，触手温润。
好东西。马光远把玩片刻，突然抬头，目光如刀，说吧，卢象升让你来做什么？
傅青主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将军明鉴，在下确是受晋王之托而来。
马光远靠在椅背上，说来听听。
晋王仰慕将军才能，愿以河北总兵之职相待，月俸千两，部下官兵皆保留原职，另有安家费十万两。
马光远仰天大笑：十万两？卢象升当真是大手笔！可惜，马某不缺这点银子。
将军——
不必多言！马光远猛地一拍桌案，马家三代事清，受皇恩浩荡，岂能为区区钱财背主？来人，把这几个晋国奸细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厅外冲入数十名甲士，刀枪齐出，将傅青主等人团团围住。
人质危机
马将军，在下只是一介商贾——
商贾？马光远冷笑，傅青主，晋国情报头子，你当本将是傻子不成？
傅青主心中暗叫不好，但面上依然镇定：将军误会了。
误会？那好，本将给你个机会。马光远起身走到傅青主面前，写一封信给卢象升，就说你已经投诚大清，让他放弃幻想。如何？
这……
不愿意？那就是承认你是晋国细作了！马光远挥手，来人，严刑拷问，务必问出晋国在真定还有多少探子！
甲士们一拥而上，将傅青主三人捆绑结实，押往大牢。
与此同时，城内其他几处，王成等七名晋国特工也遭到围捕。显然，他们从入城起就被盯上了。最终，三人被捕，四人侥幸逃脱。
真定大牢，阴暗潮湿。
大人，都怪属下无能。被捕的两名特工满身血污，显然受过酷刑。
不怪你们，是我大意了。傅青主查看二人伤势，马光远比我想象的更狡猾。
傅大人，我们恐怕走不出去了。其中一名叫张勇的特工咬牙道，我已经写好遗书，若大人能脱身，请转交我家人。
傅青主接过血迹斑斑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勇不肖，未能尽孝，但为国捐躯，死而无憾。望母亲保重，勿以儿为念。
别说这种话，我一定带你们出去。
正说着，牢门轰然打开，马光远带着亲兵走了进来。
傅青主，本将最后给你一个机会。马光远手持一份文书，这是给摄政王的奏折，说你们是晋国派来的奸细，图谋不轨。明日，本将就要派人送往北京。到时候，你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傅青主淡然道。
好，有骨气！马光远冷笑，不过，这两个小崽子恐怕没你这般硬气。来人，把那个叫张勇的拖出去，当着傅青主的面凌迟！
住手！傅青主猛地站起，铁链哗啦作响。
怎么，心软了？
要杀杀我，放过他们。
晚了！马光远转身离去，明日卯时，本将要亲自监斩。让整个真定的人都看看，当晋国奸细的下场！
当夜子时，真定城外。
王成带着逃出的三名特工，正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王哥，傅大人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一人低声道。
闭嘴！王成呵斥道，大人吉人天相，一定能逃出来。
话虽如此，王成心中也没底。真定大牢守卫森严，凭他们四个人，根本无法劫狱。
王成。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王成猛地回头，只见一队黑衣人悄然而至，为首者正是刚从晋阳赶来的姜镶。
姜将军！王成大喜。
卢王得到消息，立即派我带一百精锐赶来。姜镶压低声音，大牢情况如何？
王成快速汇报了探查到的情况。大牢位于府衙后院，有清兵百余人把守，墙高三丈，只有一个出入口。
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姜镶当机立断，王成，你带二十人去府衙前门放火，吸引守军注意。其余人跟我，直攻大牢！
丑时三刻，真定府衙前院突然火起，浓烟滚滚。
走水了！快救火！
守军纷纷奔向前院。与此同时，姜镶带人悄然摸到大牢外墙。
十几个身手矫健的特工攀墙而上，迅速解决了墙头的哨兵。随后放下绳索，大部队蜂拥而入。
什么人？牢头刚喊出声，就被一刀砍翻。
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晋军精锐个个以一当十，很快杀开一条血路。
傅大人在哪？姜镶一刀劈开牢门。
这里！
傅青主等人被找到时，张勇已经奄奄一息，显然受了重刑。
快走！姜镶一把背起张勇。
就在此时，马光远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哪里走！
你们先走，我断后！傅青主夺过一把刀，反身杀向清兵。
一番血战，晋军终于杀出重围。但张勇终因伤势过重，死在了逃亡路上。
三日后，晋阳护国府。
混账！卢象升看着张勇的遗书，眼中含泪，是我低估了马光远，害了张勇性命。
王爷，这不怪您。傅青主包扎着手臂的伤口，张勇临死前说，为晋国而死，死得其所。
正说着，亲兵来报：王爷，清国使者求见。
来人是多尔衮的亲信佟养正，一进门就气势汹汹：晋王，你们派兵夜袭真定，杀我大清将士，是何道理？
佟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卢象升不动声色，本王何曾派兵入真定？
还想抵赖？马将军亲眼所见，就是你们晋国的人！
亲眼所见？诸葛青云插话道，黑灯瞎火的，马将军是如何认出是我晋国之人？况且，真定城内汉人无数，对清廷不满者大有人在，怎能说是我们所为？
你——佟养正被堵得说不出话。
佟大人，卢象升站起身，语气转冷，马光远无故扣押晋商，本王还没找你们算账。现在反倒恶人先告状？
什么晋商？分明是你们的奸细！
证据呢？卢象升步步紧逼，没有证据就血口喷人，这就是大清的待客之道？
佟养正自知理亏，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摄政王有令，限晋国三日内给个说法，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刀兵相见！
那就请便！卢象升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看看，清军是否还有余力南下！送客！
佟养正愤然离去。
待人走后，孙承宗忧心忡忡：王爷，如此决裂，恐怕清军真会大举来攻。
来就来吧。卢象升望向北方，目光坚定，早晚有此一战。传令各部，加强战备。另外，厚葬张勇，抚恤其家人。
当夜，卢象升独自来到张勇的灵前，点上三支香：张勇兄弟，你放心，真定城，我一定要拿下。你的仇，我一定会报！
窗外，朔风呼啸。山雨欲来的气息，已经弥漫在晋国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