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林清霂显得比平时更加安静,也更加黏人。
洗漱后,他主动钻进了沈星辞的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
沈星辞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没有多问,只是更紧地拥住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柔软的发丝。
宿舍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气氛安宁而温馨。
沉默良久,就在沈星辞以为他快要睡着时,林清霂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们……和我爸妈很不一样。”
沈星辞梳理他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头看他,只能看到他浓密的发顶。
“嗯?”
林清霂往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
“我家的气氛,一直都是冷的。”他的声音闷闷的,“他们……都是很成功的艺术家,眼里只有他们的画,他们的展,他们的名声。”
沈星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臂温柔地环着他,做一个最忠诚的听众。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学画。不是喜欢,是必须。每一笔,每一个颜色,都不能出错。达不到要求,就没有饭吃,会被关在画室里,直到画‘对’为止。”
林清霂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他们不在乎我开不开心,累不累,只在乎我能不能成为他们想要的‘青出于蓝’的作品。”
沈星辞的心狠狠一揪,他想起了林清霂那出众却带着孤寂感的画作,想起了他偶尔流露出的与世隔绝般的茫然,想起了他糟糕至极的生活自理能力。
那不是被宠坏的任性,而是从未被真正教导过如何“生活”。
“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林清霂的声音更低了些,“他们希望我留在他们身边,按照他们规划好的路走。我拒绝了。然后……”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沈星辞以为他不会再说了,才听到他几乎气音的声音:
“他们说,如果我走了,就不要再回去。我们……算是断绝关系了。”
沈星辞的手臂猛地收紧,将怀里这具承载了太多冰冷过往的身体牢牢锁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清霂总像一座孤岛,为什么他对“家”和“父母”的概念如此淡薄,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他也明白了,那晚他梦魇中的哭泣,源于何处。
那不仅仅是一个噩梦,更是深植于心底,被至亲否定和抛弃的巨大创伤与孤独。
“那天晚上,”林清霂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泛着湿润的水光,清晰地倒映着沈星辞心疼的脸,“我梦到我又回到了那个画室,很大,很黑,只有我一个人。我怎么画都画不对,他们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很冷……然后,门关了,灯灭了……”
他的声音哽咽住,说不下去了。
沈星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
他低下头,吻去他眼角的湿意,吻他的额头,鼻尖,最后珍重地落在他的唇上。
“都过去了。”沈星辞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清霂,看着我。”
林清霂盈着水光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这里,就是你的家。”沈星辞指着他的心口,又环视了一下这个充满两人气息的宿舍,“我,就是你的家人。以后,你有我。”
你不是孤身一人。
你不再需要独自面对黑暗和寒冷。
林清霂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地滚落下来,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地回抱住沈星辞。
他将脸深深埋进沈星辞的颈窝,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对方的皮肤。
沈星辞一遍遍地轻抚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霂的哭泣渐渐停歇,变成了细微的抽噎。
沈星辞捧起他的脸,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以后,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沈星辞看着他,眼神温柔而郑重,“他们会疼你,会惦记你,会因为你给我带家乡特产而吃醋。你会有一个真正的家,热热闹闹的,充满烟火气的家。”
林清霂望着他,“真的……吗?”
“当然可以。”沈星辞吻了吻他微红的眼眶,“你值得所有的好,清霂。”
这一夜,沈星辞像修补一件绝世珍品般,极尽耐心与温柔,抚平着林清霂心底深藏的褶皱。
林清霂在他安稳的心跳声中沉沉睡去,这一次,他没有再梦到冰冷的画室和紧闭的门。
他梦到的,是沈星辞带着他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奔跑,远处,有一栋亮着温暖灯光的房子,有人在门口笑着向他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