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办公楼里只剩下他们这一层还亮着灯。
江辰按照沈星辞的指导,逐字逐句地修改着报告,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次回想沈星辞靠近时的低语和气息,都让他耳根发热,心绪难平。
终于,在接近午夜时分,报告全部修改校对完毕。
江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最终版发送到沈星辞的邮箱,并整理好打印稿。
他正准备关电脑离开,沈星辞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弄完了?”沈星辞似乎也刚结束手头的工作,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走到江辰工位旁,目光落在那一叠整齐的打印稿上。
“是的,沈总,已经发您邮箱了,这是纸质版。”江辰连忙起身,将报告递过去。
沈星辞接过来,随手翻看了几页,点了点头:“效率不错。”
他抬腕看了看时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沈总,我自己回去就行,不麻烦您了。”江辰下意识地拒绝。
已经麻烦他太多,他不想连这种小事都依赖对方。
沈星辞却已经拿起了车钥匙,“顺路。”
又是这个万能借口。
江辰张了张嘴,看着沈星辞已经走向门口的挺拔背影,拒绝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内心深处,他似乎也并不排斥和沈星辞多待一会儿。
深夜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街道空旷,路灯在车窗外交织成流动的光带。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江辰靠在副驾驶座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有些沉重。
他偷偷侧过头,看着沈星辞专注开车的侧脸。
就是这个人,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以一种强势又隐秘的方式介入,给了他工作,给了他希望,甚至……
“看什么?”沈星辞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江辰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猛地收回视线,脸颊发烫,慌乱地找借口:“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沈总您开车很稳。”
沈星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笑,觉得他这个借口很蹩脚:“困了就睡会儿,到了叫你。”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和,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竟然真的在这种令人安心的气息和车辆平稳的行驶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间,能感觉到车子停下,能感觉到沈星辞似乎俯身过来,帮他解开了安全带,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能闻到那股令人心安的木质香气更加靠近。
他想睁开眼,但眼皮太重,最终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座椅靠背,发出一声细微的呓语。
沈星辞看着身边青年毫无防备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熟睡而微微嘟起的嘴唇泛着柔软的光泽。
卸下了平日里的紧张和防备,此刻的江辰纯真得像个小孩子。
他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片刻,眸色深沉。最终,他只是轻轻碰了碰江辰的脸颊,低声道:“到了。”
江辰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在自己公寓楼下。
“对不起沈总,我睡着了……”
他有些窘迫。
“没事。”沈星辞语气平淡,“上去吧,早点休息。”
“沈总您也早点休息,路上小心。”江辰道了谢,下车,看着沈星辞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上楼。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没有做。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进入了一种新的平衡。
江辰在工作上更加投入和自信,他将对沈星辞的感激和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都转化为了努力工作的动力。
而沈星辞,依旧是那个要求严格的老板,但江辰能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可和纵容。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用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产品和任务来“捉弄”他,而是开始将一些更有挑战性的工作交给他,并在关键处给予指点。
他们的关系,在“老板与助理”的框架下,滋生着一种超越工作范畴的默契与亲近。
江辰依旧会偷偷关注沈星辞,但那种关注里,少了最初的惶恐和不安,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欢喜和期待。
他会因为沈星辞一句不经意的表扬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他偶尔蹙起的眉头而暗自担忧。
他甚至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虽然依旧是沈星辞给他买的那几套衣服轮换,但总会熨烫得一丝不苟,希望能在他面前保持最好的状态。
这天下午,江辰正在整理客户资料,内线电话响了,是沈星辞。
“江辰,进来一下。”
江辰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深吸一口气,才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沈星辞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背对着他。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线和劲瘦的腰身。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身姿挺拔,仅仅是背影,就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场。
江辰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沈星辞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
看到江辰,他招了招手:“过来。”
江辰走到他身边。
沈星辞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他,上面显示着一份全英文的合同草案:“看看这个,北美那边一个新渠道商的合作意向书。重点看里面的条款细节和分成比例,有没有问题。”
江辰接过平板,心里有些惊讶。
这种级别的合作,沈星辞竟然直接让他看草案?
他收敛心神,开始专注地阅读起来。
他的英文很好。
他快速地浏览着条款,眉头微微蹙起,指着其中一项关于知识产权归属的条款说道:“沈总,这里有点问题。条款写得很模糊,如果按照这个签署,我们后续新产品的专利权益可能会受到限制。”
他又翻到后面,指着分成比例:“还有这里,对方要求的渠道分成比例,比我们给其他同类渠道高了五个百分点,但提供的资源支持并没有明显优势。”
沈星辞站在他身旁,安静地听着他的分析,目光落在青年专注而认真的侧脸上。
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鼻梁挺翘,唇瓣因为思考而微微抿着。
“你觉得应该怎么谈?”沈星辞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辰抬起头,对上沈星辞的目光,心脏微微一紧,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知识产权条款必须明确,这是我们核心利益。分成比例可以适当让步,但不能超过两个百分点,而且需要对方增加市场推广投入作为对等条件……”
他条理清晰地说着自己的谈判思路,眼神明亮,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沈星辞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缓缓开口:“思路不错。晚上跟我一起去个饭局,见见对方的负责人。”
“我?一起去?”江辰愣住了。
这种级别的商务谈判,让他一个助理参与?
“嗯。”沈星辞的语气不容置疑,“纸上谈兵没用,实战才能学到东西。你刚才的分析,亲自去跟对方谈。”
江辰的心跳骤然加速,既有紧张,更有一种被信任的巨大喜悦和挑战感。
“是!沈总!我会准备好的!”
沈星辞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出去准备吧。”
“是!”江辰用力点头,拿着平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他的背影,沈星辞的目光深沉。
他是在培养他,也是在试探他。
他想看看,这只被他从泥沼中捞起的雏鹰,究竟能飞多高。
晚上的饭局设在一家高级中餐厅的包厢里。
对方来了三个人,负责人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笑容精明的华裔男子,姓陈。
沈星辞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寒暄介绍后,便将主导权不着痕迹地交给了江辰。
起初,陈总并没太把江辰这个年轻的“助理”放在眼里,言语间带着几分敷衍。
但当江辰开始就合同条款,尤其是知识产权和分成比例等问题,用流利的英语清晰,坚定地阐述己方立场时,陈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江辰虽然年轻,但准备充分,逻辑清晰,态度不卑不亢。
他引经据典,用数据和行业惯例来支撑自己的观点,既展现了专业度,又守住了底线。
沈星辞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处补充一两句,或者用眼神给予江辰无声的支持。
一场谈判下来,江辰竟然真的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准备,在核心条款上争取到了有利的条件,只在一些非关键点上做了适当让步。
陈总最后握着沈星辞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沈总,您这位江助理,真是年轻有为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沈星辞淡淡一笑,看了江辰一眼,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许:“陈总过奖了,年轻人,还需要多磨练。”
回去的车上,江辰依旧沉浸在谈判成功的兴奋和些许不真实的恍惚中。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感觉怎么样?”沈星辞开着车,问道。
江辰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感觉……很好!谢谢沈总给我这个机会!”
“是你自己把握住了机会。”沈星辞的语气平静,“记住这种感觉。商业场上,实力和准备,是最好的语言。”
“嗯!我记住了!”江辰用力点头。
他看着沈星辞冷峻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是这个男人,给了他舞台,信任他,引导他。
车子快到江辰公寓时,沈星辞忽然问道:“下周末有个行业内的私人酒会,不少品牌方和投资人会参加,想去见识一下吗?”
私人酒会?江辰的心猛地一跳。
这意味着,他将以沈星辞助理的身份,正式踏入那个他曾经熟悉,却又已经远离的圈子。
“我可以去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沈星辞反问,语气笃定,“你是我沈星辞的助理,足够资格站在任何场合。”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江辰的心里。
一股暖流伴随着巨大的勇气,涌遍全身。
“我去!”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星辞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重新燃起的自信光芒,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好。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车子停下,江辰下了车,看着沈星辞的车子离开,站在夜色中,久久没有动。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重生。
不仅仅是解决父亲医药费后的如释重负,更是一种源于自身能力被赋予期望而产生的强大力量。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叫沈星辞的男人。
他抬起头,看着城市夜空中稀疏的星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人生,正在走向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轨道。
而那个轨道旁,始终有沈星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