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山下的平原,已彻底化为人间炼狱。
硝烟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这气味笼罩着整个战场。
地面上遍布着焦黑的弹坑以及早已失去生命的训练家与精灵的尸体。
赤红、蔚蓝与黑色三股势力的血液交织在一起,将泥土浸染成了诡异的暗褐色。
弘一此刻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恐惧与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悲恸。
他半跪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弹坑里,肩上的摄像机镜头如同他呆滞的眼睛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惨状。
镜头扫过战场,一名归途的烈焰马骑士刚刚用长剑劈倒一名水舰队队员,下一秒就被侧方射来的水炮连人带马轰飞出去,在空中便已没了声息,一只巨大的熔岩蜗牛喷射着灼热火焰,将几名躲闪不及的归途战士烧成焦炭,但随即被数只暴鲤龙的水炮集火,发出濒死的哀鸣。
黑牙的闪光暴鲤龙在敌阵中疯狂肆虐,但身上已添了无数伤痕,空澈独剑鞘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花,但他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独剑鞘的反噬极大……
“又一个…又倒下一个…”
弘一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看到那些穿着黑色风衣的归途战士,明明装备并不精良,明明精灵实力参差不齐,却凭借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意志和严明的纪律死死钉在战场上,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血战。
他们是为了什么,为了那座正在被战火威胁的城市?为了那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归途”理想?
镜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远处高耸的希望山山顶,那面归途旗帜依旧在硝烟中顽强飘扬,旗帜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指挥若定。
“为什么…为什么来的会是他们?”
弘一对着镜头,也像是在问自己,问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问这个冰冷的世界
“为什么不是联盟?我们的联盟军队在哪里?”
他的疑问,通过直播信号传遍了丰缘,传遍了关都,传遍了每一个能接收到信号的地方,敲打着无数人的心。
希望山顶,临时指挥所。
岩泉的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紧紧盯着摊在弹药箱上的地图,手指死死按着标注为熔岩队130阵地的区域,那里是熔岩队第二道防线的核心支撑点,火力凶猛,不拔掉它,归途的左翼攻势将始终受到压制,伤亡会持续增加。
通讯器里不断传来各战斗小组惨烈的伤亡报告:
“第七小组重伤退出战斗,小组减员过半!”
“烈焰马骑士团第三中队…几乎打光了……”
“左翼穿插部队被敌方精英训练家小队阻击,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每一条报告,都像一把刀子在剜岩泉的心。
他带来的两千多名弟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他已经没有任何预备队了,连负责警卫指挥部的最后一个小队也在十分钟前被他填进了战线缺口。
他的身边,只剩下他的四只精灵,乐天河童、刺甲贝、蚊香蛙皇和巨钳蟹,它们同样伤痕累累,警惕地守护着主人。
岩泉猛地抬起头,对着通讯器,打断了又一个请求撤退的呼叫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130阵地,告诉前面的同志,哪怕是用牙啃,用头撞,也要在半小时内给我把130阵地拿下来!
拿不下来,就死在上面!执行命令!”
他关闭通讯器,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岩石才站稳。
指挥部里,除了他和精灵已空无一人。
所有的参谋、通讯兵,但凡能拿动武器的全都冲下山去了,一种巨大的悲凉和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但他不能倒下,他是归途在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要完成林真交代给他的任务。
与此同时,远在关都地区石英高原的联盟总部首席办公室内气氛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焦虑。
迪诺奥此刻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华丽的地毯上来回踱步。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份来自丰缘地区的紧急电报和不断刷新着民众怒斥联盟的通讯屏幕,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首席,丰缘地区茵郁、凯那、绿岭等多个城市的市长和重要家族发来加急通讯,强烈要求联盟立刻出兵干预,民怨沸腾啊!”
秘书官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也被外界巨大的压力所震慑。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
迪诺奥烦躁地挥挥手,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不安
“出兵?谈何容易,你们看看,看看这局势!”
他冲到巨大的战术屏幕前,手指胡乱地点着上面代表水舰队、熔岩队和归途的三色图标,语气充满了惶恐。
“水舰队和熔岩队是积年的恶棍,实力强悍,那个归途更是穷凶极恶的恐怖组织,我们贸然派兵,万一…万一损失惨重,我这个首席还怎么当?其他地区的势力会怎么看?”
他掏出手帕,不停地擦着汗
“再说,派多少兵合适?派少了不够塞牙缝,徒增笑柄,派多了,总部防卫空虚怎么办?关都本土的安全谁来保障?
还有丰缘那些家族,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我们派兵过去会不会被他们当枪使,事后功劳算谁的,黑锅又由谁来背?”
他的思绪已经完全被各种可能的负面影响和官僚算计所占据。
世界的存续、丰缘百姓的死活,在这些现实的考量面前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缺乏前任奥古斯特那种冷酷的决断力,更没有力挽狂澜的魄力,有的只是守成之吏的谨小慎微和面对巨大危机时的本能退缩。
“可是首席,直播画面显示,伤亡非常惨重,民众的指责……”秘书官试图再次提醒。
“民众,民众懂什么!”
迪诺奥有些失态地打断他,但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再等等,再观察一下,让他们三方再消耗一下…说不定…说不定会有转机呢?或许丰缘本地的力量就能解决?我们…我们得从长计议,要稳妥,对,稳妥最重要!”
他走到办公桌前,下意识地摸了摸抽屉里那把象征着联盟最高机密宝库的钥匙,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然而他连打开宝库动用里面那些最终杀器的勇气都没有,生怕承担不起可能引发的任何未知后果。
毕竟之前大木博士交上来的材料里显示,如果这个世界再次陷入到战争泥潭中,可能真的撑不过下一个十年了,最多几年世界就将崩溃,阿尔宙斯会将世界重新推演。
于是,在迪诺奥首鼠两端优柔寡断的决策下,庞大的联盟机器如同陷入泥沼迟迟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应。
来自丰缘的求救信号,在石英高原华丽的回廊里变成了一纸纸空文和一场场无休止的扯皮会议。
宝贵的救援时间,正在这种官僚式的瘫痪中一点点流逝。
而希望山下的鲜血,依旧在不停地流淌。
真新镇,大木博士研究所。
气氛同样凝重,龙系天王源治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沉稳,他双手紧紧抓着桌子边缘,脸上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大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是丰缘的天王,我的家乡正在被毁灭,可我…我却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
一旁的大吾,一改往日贵公子的优雅从容,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手中反复摩挲着一本装帧简陋的小册子,那是《归途纲领》的第一卷。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逐渐凝聚起一种锐利的光芒。
“大木博士,”大吾抬起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力量
“一个人究竟可以为了心中的正义做到什么地步?
是恪守规则,明哲保身,还是不惜一切,遵循本心?”
大木博士看着眼前这两位丰缘的栋梁,看着他们眼中的痛苦与决绝,又看了看屏幕上那面在战火中飘扬的旗帜,以及旗帜下山呼海啸般为归途加油痛斥联盟无能的民众留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规则是用来保护该保护之人的,而非束缚手脚的枷锁。”
大木博士站起身,走向研究所深处一扇需要多重权限才能开启的合金大门
“源治,你是天王,你有紧急调兵权,哪怕只能调动一部分海上巡逻舰队,也能救下很多人!大吾,你在社交媒体上有巨大的影响力,那么就请你把真相告诉全世界吧!”
“健次郎(助理),过来帮把手!”
博士他用最高权限打开了合金大门,露出了里面存放的各种尖端设备。
“这是伽勒尔地区木兰博士寄来的最新研究成果,极巨化手环和便携式极巨能量点,理论上可以让特定地区的精灵在短时间内巨大化,获得恐怖力量。
还有这是联盟存放在我这里,原本用于研究的巨金怪的配套钥石,大吾,你拿着!”
大木博士将一枚闪烁着七彩光芒的钥石递给大吾,眼神无比郑重。
“一切后果由我大木一力承担,我活了这么久早就看明白了。
去吧,随心而行!去做你们认为对的事!”
源治和大吾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燃烧的火焰。
“我立刻去最近的港口,能调动多少船是多少!”
源治抓起天王令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研究所。
而另一边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助理则无力的抓着椅子的扶手,险些要倒下,他知道了刚刚的一切,一股无端的内疚和自责使他无比难受。
“怎么了健次郎,我记得你是从关都的一个研究所所调过来的吧,你怎么了?”
大木博士看着眼前他的助理露出了担心的眼神,而那个助理的精灵伊布也担心的看着他。
“没什么,博士,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和精灵,有些心里过于难受罢了。”
而此刻的大吾则迅速打开了电脑和直播设备,他的眼神坚定无比。
“全世界的人们,我是大吾,我要向大家揭露正在琉璃市发生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