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望着车外的景色。
卡车驶出幽深的隧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坠入一片灰暗。
同样作为都城,却远远无法和大夏的帝都相比。
低矮破旧的建筑挤作一团,像无数生锈的铁皮罐头,被随意丢弃在这片土地上。
墙体斑驳,裸露出内里灰黑的砖石,一道道褐色的锈迹从窗沿和管道接口处渗出,如同干涸的泪痕。
狭窄的街道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污水,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头顶是蛛网般杂乱交错的电线,将本就阴沉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垃圾堆旁追逐嬉戏,他们脸上沾着污垢,眼神却是一种麻木的空洞。
周淮也知道其中的原因。
东京城分为内城和外城。
内城被称为高天原,意思是神明居住的理想乡。
那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是职业者才能生活的地方。
而外城,则被称为苇原,意指凡人生活的浊世。
这里,是普通人的牢笼。
“妈的,这股味儿真冲!”
武田正雄捏着鼻子,脸上满是嫌恶。
“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先闻一遍这群贱民的臭味,真是晦气!”
那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小弟立刻附和。
“就是!老大,你看他们那一张张死人脸,看着就烦。”
“一个个活得跟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还使劲生,生那么多有什么用?”
另一人嘿嘿怪笑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林。”
“他们不多生几个,万一抽不到一个能转职的,这辈子不就彻底完了?”
“你看那边那家,门口挂着五个小孩的尿布,估计是想凑一桌桥牌。”
车厢里爆发出哄堂大笑,充满了对底层民众毫不掩饰的鄙夷。
周淮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
他看到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吃力地抱着一个婴儿,身后还跟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孩子。
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显然又怀了一个。
在樱花国,普通人与职业者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普通人天然就比职业者低一等。
他们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拿着微薄的薪水,在苇原这片泥潭里挣扎求生。
他们可以进入高天原工作,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职业者们服务。
打扫街道,清理垃圾,或是成为餐厅里端盘子的侍者。
但他们无法留在高天原过夜,更不可能享受到内城那优渥的福利与资源。
想要改变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生一个可以成功转职的后代。
人族只有在十八岁时,通过转职仪式,才能知晓自己是否拥有成为职业者的天赋。
这就像一场豪赌。
赌注,是整个家庭的未来。
为了提高“中奖”的概率,樱花国的普通人家庭,几乎都会选择生育四到五个小孩。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概率之上,却也因此背上了沉重到无法喘息的经济负担。
很多家庭为此支离破碎。
父亲不堪重负,离家出走。
母亲被逼无奈,堕入风尘。
而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一旦转职失败,便会从家庭的希望,瞬间沦为无人问津的累赘。
周淮收回目光,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法则。
卡车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颠簸了大约半个小时。
车斗里的众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摇晃,一个个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直到卡车驶上一座宏伟的跨江大桥,那令人牙酸的颠簸感才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悬浮般的平稳。
周淮的目光透过车斗的栏杆缝隙,望向桥外。
桥下是宽阔的江面,水流平缓,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泛着铅色的光。
而在江的对岸,景色焕然一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彻底隔绝。
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
这里不再是苇原那种拥挤杂乱的“罐头楼”,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摩天大楼。
每一栋建筑都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线条流畅而又充满了力量感。
路面由一种纯白色的特殊材质铺就,光洁如新,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垃圾与污渍。
偶尔有行人走过,无一不是衣着光鲜,神情倨傲。
他们与苇原那些麻木空洞的贱民,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起来。
这里,就是高天原。
神明居住的理想乡。
周淮收回目光,心中暗自感叹。
难怪那些职业者们会如此鄙夷苇原的贱民。
生活在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优越感早已深入骨髓,将他们与普通人彻底割裂开来。
很快,卡车来到了三口大厦。
这里算是三口帮的老巢。
虽然三口帮在东京城只能算是一个三流小帮派。
但帮派里的职业者数量却是接近上万人。
帮内有着严密的组织架构。
像武田这支小队,又被称为野狗。
意思就是帮会里外围的走狗,专门负责干脏活累活的。
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帮会成员,甚至连大厦的门都进不去。
只能静静站在门口,等待别人的安排。
此刻他们停车的位置,已经聚集了不少三口帮的成员。
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人,基本都和武田这支小队一样,属于野狗一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麻木、暴戾与不安的神情。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汗水和廉价酒精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
嘈杂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嗡鸣,在广场上空盘旋。
武田正雄乐呵呵来到离他最近人员身边。
“小岛,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把我们都叫过来干嘛?”
被称为小岛的青年见是武田,笑着打过招呼。
随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我听说是要跟稻川会开战了,咱们在新宿的场子被他们给抄了。”
“开战?就凭我们这群野狗?”
一个缺了颗门牙的青年嗤笑一声,满脸不屑。
“上面那些大人物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着,凭什么让我们去卖命?”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小声点,你小子不想活了?”
“在这里,我们就是炮灰,上面让咱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趁着他们说话扯淡的时候,周淮也没闲着。
他的寄生虫每五分钟诞生一只。
这么多天下来,足足攒了接近两千只。
如今难得有这么多职业者在场,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