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的思绪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
那是在巨兽体内,与索尔争夺生命钟摆的场景。
古老而沉重的钟摆,被数根粗大的锁链死死捆缚。
当时他并未深思。
只以为那是某种古老的封印仪式。
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等索尔彻底解开那些锁链时,他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不是封印。
那是囚禁。
是那巨兽的残魂,企图通过生命钟摆将自己从死亡的深渊中拉回。
而那些锁链,正是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最后枷锁。
后来,那头巨兽的复活仪式进行到一半。
被他和索尔强行打断。
就在周淮带着生命钟摆从巨兽尸体逃离的时候。
他亲眼看到数头地狱级boSS正对着那庞大的尸骸,发动着疯狂的、不计后果的攻击。
为什么?
如今,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生命钟摆想要复活那样的庞然大物,需要耗费的生命能量,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这些能量从何而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其他异兽的体内强行抽离。
所以那些地狱级boSS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击那具尸体。
因为它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一点,甘道夫逃离遗迹时,看到了大片异兽的尸体就是最好的印证。
无数尸骸干瘪,生机全无。
那模样,和鹰司岚、朴仁猛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正是生命能量被彻底抽干的特征。
也就是说。
生命钟摆复活一个生命,或许真的没有条件。
但却要付出代价。
就像镇天印。
每一次使用,都是在透支使用者的生命。
若非周淮的分身能力过于特殊,可以完美规避这种反噬,否则根本无法掌控。
自由联邦之所以没有将这件神器看得太重,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周淮将自己的想法,一字一句,清晰地对赵擎苍说了出来。
老人听完,眉头紧紧锁起,久久不语。
许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真如你所说……”
“复活一个SSS级强者需要的生命能量,恐怕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难怪,难怪自由联邦会放弃这件神器。”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虎目紧紧盯着周淮。
“就算如此,你还是要把它抢回来吗?”
在赵擎苍看来,想要复活周淮这种堪比SSS级的存在,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同样不菲。
然而,周淮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当然要取回来。”
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
本体只是一个弱小的E级。
与那些真正的SSS级强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退一万步讲。
镇天印他能卡bUG。
生命钟摆,又未必不行。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
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在周淮脑海中响起。
【叮!】
【分身‘凯撒’已抵达夏目征弘家门口。】
【请问是否接管?】
周淮操控着甘道夫,对赵擎苍微微躬身。
“赵元帅,我先返回樱花国了。”
赵擎苍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务必小心。”
“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这段时间,我都会守在这里。”
周淮也跟着点头。
“您这边要是有什么情况,也可以直接和甘道夫说。”
“我收到消息,会将意识转移过来。”
说完,甘道夫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闭上,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而呆滞。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赵擎苍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甘道夫眼前晃了晃。
见对方毫无反应,他才收回手,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
“这种联系方式,还真是方便啊……”
与此同时。
周淮的意识穿过无尽的黑暗。
下一秒。
视野猛然亮起。
一股混杂着潮湿、霉变与淡淡血腥味的浑浊空气,瞬间涌入鼻腔。
他操控着凯撒,站在一栋二层小楼的面前。
墙壁上灰色的涂料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像一块块凝固的血痂。
二楼的一扇窗户破了个角,用一块硬纸板马虎地糊着,风一吹,便发出“噗噗”的闷响。
这里是高天原的最边缘地带。
虽然远比不上内城区的繁华,却也比苇原那片绝望的泥潭好上太多。
至少,这里还算安静。
可这栋小楼,却像一个正在发作的病人,从门窗的缝隙里,不断渗出疯狂的嘶吼与争吵。
“贱货!”
一个男人暴怒的咆哮声穿透了薄薄的木门。
“家里就这点钱了!你他妈还要拿出去赌!”
“我打死你!”
紧接着,便是一道女人尖利而又疯狂的笑声。
“反正我不赌,也会被征弘那个畜生拿去赌!”
“你放心!我今天手气好得很!一定能把钱都赢回来!”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女人的笑声却愈发癫狂,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哈哈!我早就不想活了!”
男人的怒吼声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贱人!”
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一下接着一下。
还有一个小女孩绝望的哭声混杂其中,细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爸爸……妈妈……不要打了……呜呜……不要打了……”
周淮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轻轻一推。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向内敞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酒精、汗水和食物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
屋内的景象,比他想象中还要狼藉。
翻倒的椅子,摔碎的碗碟,发黑的食物残渣……
整个空间像一个被搅乱的垃圾场。
而在垃圾场的正中央,一个身材瘦高、眼窝深陷的邋遢男子,正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他扬起拳头,机械地、疯狂地,朝着女人那张早已血肉模糊的脸砸去。
身下的女人披头散发,嘴角淌着血。
可她的脸上,却挂着一抹诡异而又扭曲的笑容。
她不躲不闪,甚至不发出一声痛呼。
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身上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笑声。
在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眼神空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周淮操控着凯撒,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正处于暴怒中的邋遢男子,动作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
他脸上的狰狞迅速褪去。
手脚并用地从女人身上爬了下来。
没有丝毫犹豫。
“噗通”一声,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
额头紧紧贴着冰冷而又肮脏的地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征……征弘……”
“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地上那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女人也缓缓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抬起手用袖子随意地擦了一把脸上的鼻血与泪水。
动作机械而又麻木。
她看了一眼门口的“夏目征弘”,那双原本还带着疯狂笑意的眼睛里,瞬间只剩下了死寂。
一种比面对死亡还要绝望的死寂。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衫。
然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言不发。
角落里,那个一直在哭泣的小女孩。
在看到夏目征弘的瞬间,哭声也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小小的身体缩得更紧,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
周淮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对男女。
父亲,夏目田。
母亲,夏目良子。
还有角落里那个瘦弱的妹妹,夏目凛空。
这就是夏目征弘的家人。
一群生活在地狱里,又互相将对方推向更深地狱的可怜虫。
而夏...目征弘本人,似乎就是这个地狱里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
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王。
要是换做真正的夏目征弘,看着眼前这对卑躬屈膝,如同两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的父母,心里一定会涌起变态般的满足与快感。
他会享受这种将曾经施暴于自己的人,踩在脚下肆意羞辱的权力。
但是周淮不会。
他的心中没有半分快意。
只有一股源自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恶心。
这或许就是这个国家,最底层普通人的缩影。
在等级森严,毫无希望的社会里挣扎求生,最终被压抑的环境扭曲了心智,变成了连自己都厌恶的怪物。
他们将暴力施加给更弱者,又在更强者面前卑微如尘。
“征弘……你听我们解释……”
父亲夏目田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他试图为自己刚才的暴行辩解。
“是……是你母亲!是她又想偷家里的钱出去赌!”
“我……我这也是一时气急了才动的手!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
母亲夏目良子闻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竟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自己的丈夫,声音尖利刺耳。
“你放屁!”
“要不是你天天酗酒,把钱都拿去买了那些没用的酒,我会去赌吗?”
“这个家!早就被你毁了!”
夏目田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也不想,反手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你还敢顶嘴!”
夏目良子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再次溢出鲜血,可她眼中的疯狂却愈发炽盛。
她像一条疯狗,朝着夏目田便扑了过去,指甲在他脸上狠狠划过!
“我跟你拼了!”
刚刚才因为“夏目征弘”的归来而强行中止的闹剧,此刻竟是再次上演。
两人撕打在一起,咒骂着,嘶吼着。
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对方,用最原始的暴力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角落里,那个名叫夏目凛空的小女孩,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不敢发出一丝哭声。
周淮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场发生在地狱里的,丑陋而又滑稽的表演。
他没有半分想要阻止的意思。
也没有半分扮演这个家庭成员的打算。
他只是觉得,很吵。
既然活着这么痛苦,每天都在互相折磨。
那不如。就让我送你们去解脱吧。
周淮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中带着些许阴郁的表情。
可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平静。
“够了。”
正扭打在一起的夏目田和夏目良子,动作猛地一僵。
他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维持着滑稽的姿势,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来。
周淮操控着凯撒,脸上缓缓挤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与夏目征弘平日里那种阴郁的冷笑,如出一辙。
“你们,想解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