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晋将脸埋进膝盖，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沉默着。
天际又划过一道巨大的电光。
许久，谢殊观将阵图添上最后一笔。
一个破碎的声音才从阴影中传来：
“其实，我知道，重提婚约，不可能了。”
这个答案，倒让谢殊观有些意外。
楚岚晋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那天在寒域，我看出来了。你对我动了杀心。”
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杀意。
那一刻他才明白，在他眼里或许还夹杂着情感纠葛的对立，在谢殊观眼中，早已是生死之争。
谢殊观闻言，一声极轻的嗤笑逸出。
“你不也是真想杀了我？”
楚宗主最初的算盘打得何其精妙。
榨干谢殊观从父母那里继承的所有资源，掏空她的一切，全部留在玄霄宗。
再一脚将她这个“废物”踢开，让楚岚晋名正言顺地与极品灵根，却毫无根基的“真爱”齐素音双宿双飞。
在楚宗主看来，齐素音若真修成大能，定会感念玄霄宗的再造之恩。
多么完美的剧本。
可惜，他们押错了宝。
当她挣脱了那条既定的故事线，当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垫脚石……
那些原本围绕着楚岚晋和齐素音的谋算与光环，也随之崩塌。
没有了谢殊观的“奉献”，他们二人仿佛也一同丢掉了那份从天而降的好运气。
谢殊观的语气很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楚岚晋对此无话可说。
虽然他曾经犹豫挣扎，可事实上，他确实也做过这样的事。
谢殊观收回目光：
“我还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只是因为你们父子俩技不如人。”
原剧情中，原主被剥削了所有的价值，喂饱所谓的气运之女和她的所有舔狗。
那时候，可没见楚岚晋对着原主的坟茔讲什么后悔的话。
技不如人。
不是他们手下留情，不是他们念及旧情。
他们所有的谋划落空，只是技不如人。
楚岚晋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江肆云那天的样子。
问剑宗弟子不知具体内情，只知他在两女之间摇摆不定。
江肆云对他说，人不能什么都要。
楚岚晋一瞬间感慨万千。
江肆云。
那个名字在他心头滚过一圈。
曾经他们的名字，在东洲小辈中并肩。
可现在他觉得，江肆云比他更像剑修。
像一个纯粹到极致的剑修。
所以江肆云走在了他前面，将他牢牢甩在身后，连背影都变得模糊。
楚岚晋眼睛的眼神落在指尖两只还在扑腾的传音鸟上。
下一刻，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手。
他指尖骤然一闪。
“啪！”
清脆的爆裂声响起，那两只由灵气构成的飞鸟在他掌中被捏得粉碎。
光点飞散，传音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旁的谢殊观检视着绘完的阵图，连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一个。
这份漠然，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他难堪。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楚岚晋喉结一动，话像从心里滚了千万遍，才能从嘴里说出来。
“退婚的事，我同意了。”
开了个头，楚岚晋像是卸下重担，剩下的话也利落多了。
他道：
“而且我向你承诺，玄霄宗内，包括何元长老他们，都不会因此纠缠于你。”
听到这些，谢殊观下意识地看向楚岚晋，脸上写着迟疑的神色。
这是……
转性了？
谢殊观和楚岚晋的婚约，之所以拖了那么久，根源在于一份承诺。
当年，所有人都断定谢殊观是毫无天资的五灵根废物。
其寿数，或许只比凡人多上几年。
因此，父母要求为她和楚岚晋为婚约在问心石前立下天道誓言。
誓言规定，唯有在两方都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婚约方可解除。
若有一方强行违背，那么违背誓言者，将遭受天道惩罚。
而且会因此道心蒙尘，此生再无寸进的可能。
如此，将两个人的命运彻底绑死。
这个条款，对一心想往上爬的楚岚晋限制极大。
楚宗主也凭此婚约坐稳了玄霄宗宗主的位子。
如果按照原有的故事线，若不解除婚约，楚岚晋就必须护着谢殊观，直到她寿终正寝。
哪怕再看不惯谢殊观，楚家父子也只能用些旁门左道，先解除誓言和婚约。
现在，走在前面的人变成了谢殊观，他们又仗着这个誓言有恃无恐。
如同恼人的苍蝇。
伤不到她，但纯粹恶心她。
系统道：
【他若是真的答应，你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谢殊观心底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管楚岚晋提出解除婚约，是想通了，还是有其他的算计。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没有害处。
“事不宜迟。”
谢殊观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我们现在就去解了誓约。”
谢殊观的样子太过迫不及待，简直恨不得立刻与他划清界限。
落在楚岚晋眼里，只觉得心口莫名堵得慌，怎么都不太得劲。
但他没有反驳。
两个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
天刚蒙蒙亮，谢殊观便直接拉着楚岚晋，踏上了问剑宗直达苍雪城的传送阵。
光芒一闪，空间扭曲的眩晕感传来。
下一瞬，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意扑面而来。
问心石矗立于苍雪城中央的祭天台上，是一块高达百丈的巨岩。
这巨岩表面光滑如镜，是创世古神留在此地的遗迹。
这是天地规则的具现之一。
无数立下郑重天道誓言的修士，都会来此缔结或解除他们的誓约。
巨大的祭天台显得有些空旷，周围并无人影。
愿意立下此等誓言的修士不多。
毕竟，任何与天道挂钩的誓言，都关乎未来的道途。
无人会轻易立誓。
谢殊观与楚岚晋一前一后，踏上通往问心石的白玉阶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即将抵达石前时，走在前面的楚岚晋突然停下脚步。
他侧着头看向谢殊观：
“我有个条件。”
谢殊观心头“叮”了一声。
对嘛，这才是她印象中的楚岚晋。
绝对又憋着什么小花招等着她。
体内的灵力瞬间提起，谢殊观整个人都进入了防备姿态。
楚岚晋看着她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居然对我防备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