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中心角落的那台老旧空调发出沉闷的喘息，像是得了肺气肿的老人，勉强维持着房间里令人烦躁的恒温。陈诺把自己埋在一堆纠缠的数据线里，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但手指却像抽筋一样在键盘上敲个不停。
叶炜的云端备份像个被炸毁后的图书馆，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大部分文件都被某种恶意的程序嚼过一遍，只剩下无法辨认的残渣。陈诺感觉自己像个在垃圾填埋场里翻找钻石的流浪汉，鼻子里充斥着的都是数据腐烂的电子臭味。
“妈的……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他嘟囔着，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屏幕上的十六进制代码像一群黑色的蚂蚁，在他模糊的视野里爬来爬去。
林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没说话。他手里拿着秦望舒刚刚送来的初步尸检报告——排除常见毒物，无明显器质性病变，死因依然成谜。这结果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胃里。叶炜的死，干净得令人发指。
“头儿，”陈诺突然含混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长时间专注后的虚弱，“这儿……好像有点东西。”
林深立刻凑了过去。陈诺正在试图恢复一个被标记为“系统缓存”的加密压缩包碎片，进度条像垂死病人的心跳，微弱地起伏着。
“这孙子……备份的时候可能手抖了，或者网络抽风，留下了这么一小块没被完全清理干净的……”陈诺一边解释，一边飞快地敲着命令，“我在尝试用不同的字典暴力破解……妈的，密码强度高得离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阳光慢慢变得刺眼。陈诺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突然，屏幕上的进度条猛地跳到了百分之百，一个损坏严重的文件被强行解压了出来。大部分内容都是乱码，像一锅煮沸的字母汤。
“靠！”陈诺失望地捶了一下桌子。
“等等。”林深按住了他的肩膀，目光锐利地指向文件末尾几行相对完整的字符。那似乎是一段邮件内容的残留。
陈诺立刻操作起来，调用数据修复工具，像做拼图一样，试图将那些支离破碎的字符重新拼接。过程缓慢而折磨人，每一个字节的确认都像是在雷区里挪动脚步。
终于，几行断断续续的文字，带着被烈火灼烧过的残缺感，艰难地呈现在屏幕上：
……止……挖掘……
……否则……沉……降临……
……你……被……抹除……
中间夹杂着大量无法恢复的乱码和缺失，但这核心的威胁之意，已经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屏幕，直抵观者的心脏。
陈诺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有些发凉。他尝试追踪这封邮件的来源，但发件人地址字段的位置是一片空白，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过。邮件路由信息也支离破碎，仅有的几个Ip跳板指向海外几个着名的匿名服务器，线索到了那里，就像水滴汇入大海，彻底消失。
“停止挖掘……否则沉默降临……”林深低声重复着这残缺的句子，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挖掘什么？是那个“暗网追踪者”项目吗？沉默降临……指的就是叶炜现在这种，连死因都查不出的、“干净”的死亡吗？
这不再是暗示，这是赤裸裸的、来自黑暗深处的警告。对方知道叶炜在做什么，并且明确地告诉他：停下，否则死。
叶炜收到这封邮件时是什么心情？恐惧？愤怒？还是某种“终于来了”的绝望？他选择了继续，还是试图反抗？那行乱码，和这封威胁邮件，有没有关联？
无数个问题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
陈诺瘫在椅子上，看着那几行冰冷的文字，感觉后背一阵发麻。“头儿……这他妈……我们是不是也……”
林深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们也正在“挖掘”，而且挖得比叶炜更深。对方会不知道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叶炜的名字旁边，用力写下了那残缺的威胁：
【停止挖掘，否则沉默降临】
字迹深刻，几乎要划破白板的涂层。
这不再只是一个程序员的死亡事件了。这是一封战书，一封来自阴影世界，带着血腥味的战书。
而他们，已经拆开了信封。
林深转过身，看着窗外明媚得过分的天空，感觉那光亮背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数字深渊。
那深渊，刚刚对他们，发出了第一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