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看着林烨脸上对称的红痕，心头那股因为对方“不识抬举”而燃起的邪火，总算泄去了大半。他嗤笑一声，充满了轻蔑，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滚吧！晦气！”他骂了一句，拎着那份外卖，转身就要回屋，准备继续他的派对。
就在这时，林烨身上，那台老旧的、屏幕甚至有些裂纹的智能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
声音不大，但在刚刚经历过耳光清脆余韵的门廊下，在哗哗的雨声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林烨像是没有听到，也没有去看那张浩的背影，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脚下那一小片积聚的水洼上，看着雨水滴落其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
张浩脚步顿住，扭过头，脸上又挂起那种恶劣的嘲弄：“哟，业务还挺忙？又是哪个穷鬼催单呢？赶紧接啊，求爷爷告奶奶，别又超时挨揍，哈哈哈……”
他的同伴们也跟着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林烨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那只手机。屏幕亮着，没有备注姓名，只有一串号码。
一长串，以某个特定数字开头的号码。
这串数字，曾是他过去无数个日夜，紧绷神经的源头。它代表着最高权限，代表着十万火急，代表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代表着……尸山血海。
就在半小时前，他骑着电驴子，艰难地穿行在如同沼泽般的车流中时，这个号码已经打过一次。
当时，雨还没这么大，他只是看了一眼，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它又来了。
林烨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半秒钟的停顿，然后，拇指轻轻向侧边一划。
拒接。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他将手机重新塞回裤兜，仿佛只是挂断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骚扰电话。
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更没有对那串号码所代表意义的任何敬畏或惶恐。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张浩愣住了，他旁边的男男女女也愣住了。
他们虽然不认识那串号码，但那串数字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而且，在这种刚挨完揍的窘迫时刻，接到电话，正常人要么是尴尬地赶紧挂掉，要么是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诉苦求助。
可这个外卖员……他居然，直接拒接了？
那态度，平淡得像是弹开一粒灰尘。
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气氛，在雨夜的门廊下弥漫开来。张浩张了张嘴，想再嘲讽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点发干，之前顺畅无比的恶毒言语，此刻竟有些滞涩。
他忽然觉得，这个站得笔直的外卖员，身上那湿透的蓝色工装，似乎包裹着某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东西。
那东西，让他心里隐隐发毛。
“妈的，装神弄鬼……”最终，他只能悻悻地低声骂了一句，一把甩上了别墅厚重的大门。
“砰！”
一声闷响，将屋内的喧嚣温暖与门外的冰冷暴雨，彻底隔绝。
林烨站在原地，没动。
脸上火辣辣的疼，雨水冲刷上去，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揩去嘴角边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刚才第二下耳光，对方的戒指边缘，刮破了他的嘴角。
他看着指尖那一点微红，眼神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澜。
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暗流悄然涌动。
他转身，走下门廊的台阶，重新跨上那辆电量即将耗尽，连车头灯都开始明灭不定的电驴子。
拧动电门，电驴子发出最后一声疲惫的喘息，慢吞吞地，载着他，重新投入帝景苑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雨幕和黑暗之中。
车灯微弱的光柱，在暴雨中艰难地切开一道狭小的视野，光柱里，雨箭密集，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