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喑猛地挥开谷澄的手，脖颈都泛起了红晕，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被说中了心事。
他抓起桌上的冰酒灌了一大口，试图浇灭心头的燥热，却觉得那火越烧越旺。
“少他妈胡说八道！”他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抵触。
谷澄却不依不饶，他太了解陆屿喑了，这家伙越是反应激烈，越是证明被戳中了痛处。
他饶有兴致地摩挲着酒杯边缘，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
“不起眼的小姑娘？”
谷澄慢悠悠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猜测，仔细观察着陆屿喑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果然捕捉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瞬间闪烁的眼神。
谷澄笑了，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意味：
“还真是？叫什么？哪个系的？让我猜猜……能让你这棵铁树开花，还开得这么憋屈的，肯定不是我们平时接触的那些类型。是不是……特别难搞？”
“难搞”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陆屿喑心上。
他想反驳，想说时苒不是难搞，她只是……只是好像活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热度。
可这话说出来更显得他可怜。他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最终自暴自弃般地嘟囔了一句：“……没有的事。”
“没有？”
谷澄挑眉，指尖点了点被陆屿喑扣在桌上的手机，
“就为了个‘没有的事’，你单独开个包厢，在这儿魂不守舍，对着手机唉声叹气，连哥们儿都懒得搭理？”
陆屿喑不说话了，只是闷头喝酒。
谷澄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好奇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他不再逼问，转而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说道：
“行，你不说就算了。不过阿喑，追女孩子呢，光靠网上那些纸上谈兵可不行。
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安安静静、实际上主意很正的女孩，你越是上赶着，她可能越往后退。”
陆屿喑喝酒的动作顿住了。
谷澄的话，歪打正着地描述出了他此刻的困境。
谷澄见状，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乎成了气音，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意：
“要不要兄弟帮你出出主意？别的我不敢说，但怎么‘自然地’接近一个人，怎么让她‘习惯’你的存在，我还是有点经验的。”
陆屿喑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你想干嘛？别乱来！”
“放心，”
谷澄摊摊手，笑得人畜无害，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我们陆大少迷得神魂颠倒，还碰了一鼻子灰。保证不打扰她，嗯？最多……就是帮你创造点‘偶遇’的机会？”
陆屿喑内心挣扎着。
他对谷澄那些“经验”并不完全信任，但自己目前确实束手无策。
时苒就像一捧清泉，他越是用力想要握住，流失得越快。或许……谷澄这种看似不着调的方法，反而能歪打正着？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谷澄都以为他拒绝了，正准备换个话题时，陆屿喑才极其艰难地、几不可闻地吐出了两个字：
“时苒。”
“什么？”谷澄没听清。
“她叫时苒。”
陆屿喑像是豁出去了，声音低沉，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大一历史学点，和我们同级。”
“时苒……”
谷澄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平淡的音节却莫名带来一丝奇异的触动。
他脑海中没有任何具体形象，只有一个模糊的、安静的轮廓。
他笑着拍了拍陆屿喑的肩膀，“行，名字记下了。包在我身上，保证帮你找到突破口。”
他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这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重复那个名字时，心底悄然划过的一丝微妙涟漪。
他只是觉得有趣，非常有趣——一个能让陆屿喑如此挫败的“平凡”女孩。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时苒”，究竟是何方神圣。
谷澄的行动力很强。
几天后，他就通过一些“巧合”的打听，大致摸清了时苒的日常轨迹——固定上课的教室、常去的图书馆靠窗位置、偏好的人少食堂窗口，甚至她每周会去一次学校附近那家以安静和藏书闻名的咖啡馆。
他并没有立即告诉陆屿喑，而是选择了一个阳光慵懒的下午，提前出现在了那家咖啡馆。
他选了个不起眼但能清晰看到时苒习惯座位的角落，点了一杯美式，随手翻开一本杂志，姿态闲适得像任何一个来此消磨时光的学生。
当时苒抱着几本书，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她那个固定的、被绿植半遮掩的靠墙位置坐下时，谷澄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
第一印象，确实如陆屿喑所暗示的，平凡，安静，像一滴融入水中的雨滴，毫无存在感。
她穿着简单的棉质连衣裙，颜色素净，扎着低马尾，低头看书时，碎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谷澄起初有些失望，觉得陆屿喑的眼光未免太过独特。
他维持着观察的姿态，心思却已经有些飘远，开始盘算着怎么跟陆屿喑交代，或许可以建议他换个目标？
时间静静流淌。
咖啡馆里只有轻柔的音乐和书页翻动的声音。当时苒看完一个章节，下意识地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目光无意间投向窗外时，谷澄恰好因为无聊，将视线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就是那一瞬间。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落在她的侧脸上，将她原本普通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看着窗外街角一个玩泡泡的小孩，眼神清澈、专注，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那眼神没有任何杂质，不像他平时接触的那些人，带着欲望、评估或讨好。它只是单纯地映照着外界的光影，却仿佛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像寂静深海中的漩涡，无声无息，却能将人的目光乃至心神都牢牢吸住（这是个白给的，不用想了）。
谷澄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失控般地剧烈鼓噪起来。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发麻。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完全不受理性控制的感觉，来得迅猛而强烈。
他看着她很快又重新低下头，沉浸回书中的世界，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只是他的幻觉。
但谷澄知道，不是幻觉。
他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杂志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终于明白了陆屿喑的失魂落魄，明白了那份不甘和烦躁从何而来。
这感觉糟糕透了，也……有趣极了。
谷澄缓缓靠向椅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底最初那份玩世不恭的探究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势在必得的幽光。
他拿出手机，点开陆屿喑的聊天框，指尖悬停片刻，却并没有输入任何关于“进展”的汇报。
而是删掉了原本打好的几个字，重新发送了一条：
【谷澄】：阿喑，你说得对，那个时苒……是挺特别的。
特别到，他忽然觉得，帮兄弟追女孩这个游戏，或许应该换个玩法了。
他独自品味着胸腔里那股陌生的灼热感，看着远处那个安静的身影，像欣赏一件突然发现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网，似乎在无人察觉时，又悄然多了一根执着的丝线，向着中央那懵懂无知的飞蛾，缠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