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苒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窗外是深秋萧瑟的景致。她的面前摊开的不是专业书,而是一本《权力博弈与心理防御》。
她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江叙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微微蹙眉,有些不适应。
过去的时苒,此刻应该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在他目光投去的瞬间就低下头,而不是如此……平静地回视。
“江学长。”时苒开口,声音没有以往的怯懦,反而有种淡淡的疏离。
“实验报告我看过了,有几个地方需要重做。”
江叙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习惯性地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同时观察着她的反应。他期待看到她一丝的窘迫或紧张。
然而,时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指尖点了点报告上的某一处:
“关于第三组数据的异常波动,我认为不是操作失误,而是催化剂纯度的系统误差导致。学长,你在准备试剂的时候,似乎没有严格按照标准流程进行二次提纯?”
江叙一愣。这是他故意留下的一个微小破绽,用以彰显自己的权威和她的“不足”,以往她绝不可能发现,只会归咎于自己。
“你看出来了?”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心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和不悦。
“稍微查阅了一下文献和标准操作手册。”
时苒抬起眼,目光清亮,甚至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毕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麻烦学长事无巨细地指导了,我也需要学会独立判断,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江叙。他享受的就是她的“麻烦”和“依赖”。
接下来的“辅导”时间,氛围变得诡异。
时苒不再被动接受,而是会精准地提出疑问,甚至在某些理论点上,引经据典地与江叙进行探讨。
她的逻辑清晰,准备充分,虽然学术深度不及江叙,但那种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带着挑战意味的态度,让江叙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他开始意识到,这只他以为牢牢握在掌心的小乌龟,不仅伸出了头,还可能长出了利齿。
时苒敏锐地捕捉到了江叙的不适。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型——既然他喜欢掌控,那么,就让他尝尝被反噬的滋味。
她开始“同意”江叙的接近,甚至在某些时候,会给他一些模棱两可的、看似积极的回应。
但当江叙以为关系更进一步,试图牵她的手或做出更亲密的举动时,她会恰到好处地、用最无辜的语气提起陆屿喑。
“学长,抱歉,我忽然想起屿喑以前说过,他不喜欢别人碰我这里。”
她轻轻抽回手,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忧伤和怀念。
江叙的表情瞬间冻结,所有旖旎的心思被一盆冰水浇灭。
妒火和挫败感在他胸中翻涌,他却无法发作。
她会在江叙精心准备的“约会”(比如他认为是约会的实验室独处)中,突然接到舍友林薇的电话,然后对江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学长,薇薇好像失恋了,哭得很伤心,我得回去陪她。你知道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将“朋友”的重要性,摆在了他的“独处”之前。
最让江叙难以忍受的是,时苒开始“指导”他。
“学长,你今天的领带颜色和衬衫不太搭,显得气色有些沉。”
她歪着头,用他曾经审视她的那种目光打量着他,
“我记得你有一条款式类似的藏蓝色领带,配这件衬衫会更显气质。”
“学长,你讲课时语速有时候太快了,后排的同学可能听不清。适当放慢一点,加上一些停顿,效果会更好。”
她甚至在他因为某个实验难题焦头烂额时,轻飘飘地递过一份打印的文献摘要:
“无意中看到这篇新发表的论文,里面的思路或许能给你一点启发。”
江叙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才是那个应该掌控节奏、给予指导的人!可现在,他仿佛成了被观察、被评价、甚至被“怜悯”的对象。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拯救”和“塑造”的时苒,反而成了一个清醒的、带着温柔假面的“暴君”,用他最在意的方式——能力、形象、掌控感——一点点地瓦解他的自信和冷静。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按照她的“建议”调整自己,只为换来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或一句“这样好多了”。
他陷入了自己最鄙视的情感博弈,而主导权,不知何时已悄然易主。
一次,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江叙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他抓住时苒的手腕,力道失控,声音压抑着怒火和困惑:
“时苒,你到底想怎么样?!”
时苒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只会盛满慌乱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湖面。
“学长,”
她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让江叙心底发寒的弧度,
“我只是在学着,像你曾经‘教导’我那样,‘帮助’你变得更好而已。”
“你看,被人牵着鼻子走,感觉并不好受,对吗?”
江叙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不仅没有得到她,反而可能,把自己赔了进去。
在这场他自以为主导的游戏中,他早已成了那个被“欺负”得最狠的人。
而时苒,始终冷静地站在岸边,看着他在她搅动的漩涡里,挣扎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