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油灯的光晕将巨大的沙盘染上一层昏黄。
空气粘稠，带着一股无声的火药味。
楚云飞站在沙盘一侧，身后是神情严肃的方立功。
沈征站在另一侧，李云龙和赵刚分立他左右，神情各异。
李云龙抱着胳膊，撇着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赵刚则手心微潮，他既担心沈征托大，又隐隐有些期待。
“楚团长，请吧。”
沈征做了个“请”的手势，打破了沉默。
“好！”
楚云飞不再客套，他拿起代表晋绥军的蓝色小旗，开始排兵布阵。
“我方兵力，一个加强团，三千人，山炮营、迫击炮营齐备，轻重机枪三百挺。”
“我为主攻，以中央突破战术，集中优势兵力与火炮，猛攻你方中路防御阵地。”
楚云飞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旗帜的调动沉稳而老练，透着一股黄埔教科书般的严谨。
“同时，我以两营兵力，从左右两翼佯攻，待你中路主力被我吸引，两翼立刻转为强攻，形成合围！”
一番布置下来，攻守兼备。
方立功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钦佩。
“团座此乃黄埔步兵操典之精髓，正面碾压，两翼开花，堂堂正正，王者之师！”
李云龙听得直撇嘴，小声跟赵刚嘀咕：“花里胡哨，磨叽！要是我，直接把炮营拉上去，先给他娘的来一轮炮火覆盖！”
赵刚没理他，只是紧张地看着沈征。
沙盘上，楚云飞已经布置完毕，一个标准的钳形攻势，黑云压城般对着沈征的阵地。
“沈团长，该你了。”
楚云飞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傲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沈征身上。
只见沈征不紧不慢，拿起代表新一团的红色小旗。
他没有像楚云飞那样大开大合，只是在自己的阵地上，稀稀拉拉地插了几个小旗。
防线看上去薄如蝉翼，漏洞百出。
李云龙看得眼皮直跳。
“这……这就完了？沈征，你小子搞什么名堂？这防线跟筛子似的，人家一个冲锋就给你捅穿了！”
楚云飞也皱起了眉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精彩的博弈，没想到对方的布置如此儿戏。
“沈团长，你确定吗？”
“确定。”
沈征笑了笑。
“推演，开始。”
楚云飞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他拿起代表主攻部队的蓝色令旗，向前一推。
“我炮兵营，对你方中路阵地进行五分钟炮火准备！”
“炮兵准备……”
“等等。”
沈征的声音很轻，却让楚云飞的动作猛地僵住。
“楚团长，你的炮兵营，打不了炮了。”
楚云飞一愣：“沈团长，你这是何意？”
沈征没有回答，只是从旁边拿起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小标记，轻轻放在了代表楚云飞炮兵阵地的小旗旁边。
“在你的炮火准备之前，我的炮兵，已经先一步对你的炮兵阵地，进行了三轮急速射。”
他看着楚云飞，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你的炮兵阵地，已经被摧毁了。”
“不可能！”
方立功第一个叫了出来。
“我方炮兵阵地设在后方五公里处，有重兵把守，且位置隐蔽，你方的观察哨根本看不到！没有坐标，如何炮击？”
“谁说，我的观察哨在地面上？”
沈征拿起另一个红色小标记，越过整个沙盘，直接插在了楚云飞后方阵地的山顶模型上。
“我有一支小分队，在推演开始前，已经通过你防御的薄弱点，渗透到了你的后方。”
“他们就像幽灵，藏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就是我的眼睛。”
“他们看到的，就是我炮弹的落点。”
“这……”
方立功的脸色瞬间变了。
楚云飞握着令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隔山打牛！
又是野狼峪那种神鬼莫测的打法！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好一个渗透破袭！我承认，我轻敌了。”
楚云飞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就算我没了炮兵，但我主力部队的兵力优势仍在！我改变计划，全线压上，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冲垮你的防线！”
他挥动令旗，沙盘上，蓝色的旗帜如潮水般涌向红方阵地。
李云龙看得手心冒汗，这要是真的打起来，新一团这点兵力，怕是连半小时都顶不住。
然而，沈征依旧平静。
他只是又拿起了一个红色标记。
这一次，他直接将标记，插在了代表楚云飞指挥部的中军大旗上。
“楚团长，在你下令全线压上的同时，你的指挥部，已经被我端掉了。”
“什么？！”
这一次，连楚云飞都控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沈征。
李云龙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刚的呼吸，都停滞了。
“沈团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方立功的脸涨得通红，“我团部警卫森严，固若金汤，你如何端掉？”
“强攻，自然是端不掉的。”
沈征的目光扫过沙盘，像一个俯瞰棋局的神明。
“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强攻。”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画出一条诡异的路线。
“你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我正面的‘薄弱’防线吸引了。”
“你以为我要跟你拼阵地，拼刺刀。”
“但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沈征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楚云飞的中军大旗上。
“那就是你。”
“我派出了另一支小队，他们不参与任何正面战斗，他们的任务，就是绕开你所有的大部队，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你的防御体系，直插心脏。”
沈征抬起头，直视着楚云飞已经开始渗出冷汗的额头。
“这叫，斩首行动。”
“当你的指挥部被摧毁，当中军大旗倒下的那一刻，你数千人的大军，群龙无首，就是一盘散沙。”
“楚团长……”
沈征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锤子，一锤，一锤，砸在楚云飞的心上。
“你，输了。”
楚云飞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晃动。
他看着沙盘上那面被红色标记“斩首”的蓝色令旗，大脑一片空白。
渗透……
引导炮火……
斩首……
这些闻所未闻的战法，这些天马行空思想，让他半生研读的步兵操典，他奉为圭臬的战术准则，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八路军团长推演。
他是在和一个来自未来的魔鬼，进行一场根本不对等的战争！
“哈哈……哈哈哈哈！”
李云龙的爆笑声，猛地打破了指挥部里的死寂。
他一拍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看见没！看见没！”
他指着脸色煞白的楚云飞和方立功，冲着张大彪他们挤眉弄眼。
“这就叫文化人的打法！”
“你跟他拼刺刀，他跟你玩战术！”
“你跟他玩战术，他娘的，他直接不跟你玩了，釜底抽薪，把你家都给偷了！”
“什么他娘的叫降维打击？！”
“这就是！”
李云龙的笑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楚云飞的脸上。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不是因为输了。
而是因为，他输得如此彻底，如此体无完肤。
甚至，连自己是怎么输的，都还没完全搞明白。
楚云飞死死地盯着沈征，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最初的从容和欣赏。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是不解，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你这到底……是什么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