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极大，吹得首长身上那件单薄的军装猎猎作响。
围点打援？
他看着沈征。
看着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上，泛起的一丝森然笑意，心脏猛地一抽。
这个词，他懂。
这是刻在每一个八路军指挥员骨子里的战术。
可此时此刻，从沈征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味道。
他们，是“点”。
冈村宁次，是“援”？
何其荒谬！何其疯狂！
“嘀嘀嘀——嘀嘀——”
山洞里，刚刚修复的电台突然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通讯参谋一把抓起耳机，仅仅听了片刻，整个人就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望向洞口的首长，声音完全变了调。
“首……首长！各兄弟部队！他们……他们都在问！”
首长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沉稳如山。
“问什么？”
“都在问，总部附近是不是出现了一支……‘钢铁部队’！问我们是不是从苏联老大哥那搞来了宝贝疙瘩！”
通讯参谋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梦呓般的亢奋。
“独立团丁伟团长发电，问我们是不是把铁轨铺到山里来了！”
“新二团孔捷团长更直接，问咱们是不是缴获了鬼子的战车联队！”
一条条电报内容，像一颗颗子弹，射进山洞内外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些刚刚经历过血战，满身疲惫的总部警卫连战士，此刻脸上写满了茫然与震撼。
钢铁部队？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山坳里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狰狞霸气的改装卡车和挎斗摩托。
原来……这就是兄弟部队口中的“钢铁部队”？
原来昨夜那场天降神兵般的救援，在整个晋西北的战场通讯网络里，听起来是如此的石破天惊！
他们无法想象，在日军两个师团的铁壁封锁中，怎么会凭空杀出一支机动力如此恐怖的队伍！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全部认知！
……
与此同时，日军华北方面军前线指挥部。
气氛压抑如坟墓。
一名日军大佐参谋垂首而立，用颤抖的声音，向端坐在主位上的冈村宁次汇报着战况。
他的额头布满冷汗，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脖颈后的寒毛又竖起一分。
“将军阁下，根据溃退部队的报告……遭遇的，并非八路军主力。”
“那支部队规模不大，最多一个团。”
“但他们拥有数量惊人的‘装甲车’和‘突击摩托’，行进速度……快得像幽灵！”
“他们不与我军纠缠，以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穿插战术，直接撕裂了师团结合部的防线。从发现到被凿穿，全程……不超过半小时。”
“半小时？”
冈村宁次的声音嘶哑，像钝刀刮过骨头。
“哈伊！”大佐参谋的腰弯得更低了，“松本大佐报告，他的阵地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抵抗，那支部队就……就从他的阵地中央碾了过去！”
“我军的机枪阵地，对他们的‘装甲车’无法构成有效威胁。”
“我军的炮兵阵地，在开火前，就被其精准的迫击炮火力率先拔除。”
“这不像八路军的战术，更像是……德意志的闪电战！”
“闪电战……”
冈村宁次咀嚼着这个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疯狂的杀意正在被另一种情绪悄然侵蚀。
那是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却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情报！我要那支部队的全部情报！我要知道那个沈征，到底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这支魔鬼！”
他怕了。
他第一次，对一个中国军人，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种运筹帷幄，将数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智谋。
那种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战争逻辑的战术。
沈征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
阎王鼻子，一号高地。
临时指挥部的山洞里，气氛庄严肃穆。
几位首长围着一张缴获的日军行军地图。
沈征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充当指挥棒。
李云龙和赵刚，以及新一团的几个营长，则站在后排。
“我们的出发点，在这里。”
沈征的树枝，点在了地图上一个偏僻的角落。
“冈村宁次的‘囚笼’，看似天衣无缝，但他忽略了一点，笼子太大。为了维持封锁，他的兵力必然分散，这就给了我们机动穿插的空间。”
“我们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被日军废弃，横穿无人区的羊肠小道。这条路，在他们的地图上，甚至没有标注。”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丝毫炫耀，只是在冷静地陈述。
但听在几位首长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在那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竟能做出如此大胆而精准的路线规划！
“燃油呢？你们的车辆，如何支撑如此长距离的奔袭？”一位首长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沈征的树枝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最终点在两个不起眼的小镇上。
“这里，和这里。是日军两个临时补给站。内部空虚，小部队渗透，以最小的代价，获取了足够的燃油。”
“至于车辆……”沈征看向一旁的李云龙。
李云龙立刻心领神会，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开了腔。
“嘿嘿，首长，这您就不懂了！俺们团长说了，这叫‘科技改变战争’！咱们后山兵工厂的张万和，柏林回来的高材生！瘸子李，几代传下来的老铁匠！在咱们团长画的图纸下，俩人一合计，愣是把那些破卡车，改得比鬼子的王八壳子还结实！”
他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您是没瞅见！车顶焊重机枪，车厢开射击孔，一辆卡车就是一个移动碉堡！十几辆车冲起来，那家伙，简直就是一群钢铁野牛！鬼子的阵地，一冲就垮！”
李云龙粗俗的比喻，却让在场的首长们听得入了神。
他们仿佛能看到，那支钢铁洪流，如何在黑夜中咆哮着撕裂日军防线的壮观景象。
一位首长看着沈征，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震撼，赞叹，还有一丝后怕。
他带来的，不仅仅是一次救援。
他带来的，是一种全新的，足以颠覆整个华北战局的战争思想！
用有限的资源，通过技术改造和战术创新，实现对敌人的“降维打击”！
如果……如果八路军能有十支，甚至一百支这样的部队……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看着几位首长脸上难以掩饰的激动，沈征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收回树枝，立正站好。
“报告首长，千里奔袭战术汇报完毕。”
山洞里安静了下来。
为首的那位首长，深深地看了沈征一眼，目光扫过李云龙，扫过赵刚，最终，落回了地图上。
他的手指，在那片代表着日军主力正在撤退的区域，缓缓划过。
他终于懂了。
沈征刚才那句“冈村宁次的主力，现在全都在我们的包围圈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狂妄。
那是基于绝对自信和精密计算后，得出的结论！
新一团的机械化部队，拥有冠绝整个战场的机动能力！
他们可以轻易绕到冈村宁次撤退部队的前方，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设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日军的撤退路线，就是沈征为他们选好的坟场！
“你……你想全歼冈村宁次的主力？”
首长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沈征摇了摇头。
“不。”
他抬起头，迎着首长锐利如电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的目标，是冈村宁次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