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利剑”旅的成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晋西北这片干涸的土地上。
总部的通电嘉奖。
前所未有的破格提拔。
那份几乎等同于“先斩后奏”的最高临机决断权。
这一切，让这支刚刚冠名的部队，成了整个华北战场最刺眼的存在。
资源，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涌向阎王鼻子。
别的团长还在为几十个补充兵员跑断腿时，成百上千的热血青年已经自带干粮，在“华夏利剑”的征兵处排起了长龙。
别的部队还在为一个基数的子弹跟后勤磨嘴皮子时，“华夏利剑”的军火库里，崭新的自制步枪码放得像柴火垛，弹药箱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更不用说，那些在崎岖山路上发出野兽般轰鸣的改装卡车与挎斗摩托，让每一个看到的友军士兵，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羡慕，是第一阶段。
当羡慕无法得到满足，便迅速发酵成了尖酸的嫉妒。
在艰苦的战争岁月里，嫉妒是比饥饿更可怕的毒药。
……
晋西北联合后勤补给站，几个主力团的物资交汇点。
今天的空气里，除了尘土味，还多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哟，这不是‘利剑’旅的同志吗？又来拉好东西了？”
一个拉长了的怪调响起。
“利剑”旅新上任的后勤干事小王，正指挥战士们小心翼翼地将几箱贴着“急用”封条的盘尼西林往卡车上搬。
说话的，是二团的后勤处长老马，一个满脸刻着风霜，在战场上滚了十几年的老兵。
他身后跟着几个二团的战士，抱着胳膊，眼神不善。
“马处长，这是总部特批给咱们旅野战医院的药品，伤员多，急等着用呢。”小王陪着笑，递过去一支烟。
老马没接，只是用眼角瞥着那几辆崭新的卡车，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伤员多？我们二团打阻击，一个营差点拼光，也没见过总部特批的盘尼西林长啥样。”
“你们‘利剑’旅的面子可真大，你们的人是金疙瘩做的，我们二团的兵，命就是土坷垃捏的？”
这话一出，周围其他部队来领物资的人，动作都慢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拢过来。
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
小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头渗出细汗。
“马处长，您这话……我们旅长说了，这次的药品，会匀一部分给兄弟部队……”
“匀一部分？”老马的冷笑变成了嗤笑，音量陡然拔高。
“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们吃肉，赏我们点汤喝，我们还得跪下谢恩呗？”
“凭什么！”
“论资历，我们二团成立的时候，你们沈旅长怕是还在穿开裆裤！论战功，我们团长在战场上流的血，比你们全团喝的水都多！”
“你们不就是仗着姓沈的会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讨了总部欢心吗？什么狗屁‘钢铁洪流’？呸！我看是‘牛皮洪流’！”
“老马！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
“利剑”旅这边，负责押运的排长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怎么？做了还怕人说？”老马身后的一个壮汉顶了上来。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说就说！”
眼看一场全武行就要上演，补给站的负责人汗流浃背地挤在中间，声嘶力竭地喊着：“同志们！同志们！都是自家兄弟！枪口一致对外啊！”
……
消息飞得比子弹还快。
临时指挥部里，李云龙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弹药箱，子弹哗啦啦滚了一地。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腰间的驳壳枪已经握在手里，枪口因为愤怒而剧烈抖动。
“反了！他娘的反了天了！”
“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连盘尼西林都敢打主意？那是救命的玩意儿！二团的王八羔子，活腻歪了！”
他一把推开死死拦着他的赵刚，冲着门外咆哮。
“警卫连！都给老子抄家伙！老子今天不把二团的团部给平了，老子就不姓李！”
赵刚急得脸色发白：“老李！你疯了！这是内部矛盾，不能动枪！”
“去你娘的内部矛盾！”李云龙此刻就是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雄狮，“敢动老子的兵，动老子的药，那就是敌人！老子今天非得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指挥部里，人仰马翻。
就在李云龙即将冲出门的那一刻，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站住。”
是沈征。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团乱麻。
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像一整座山，轰然压下。
暴怒的李云龙，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喘着粗气回过头，脖子梗得像一截钢筋。
“旅长！他们欺人太甚！这事儿你别管，老子自己解决！”
沈征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缓缓走到他面前。
目光从他手里那把颤抖的枪，移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
“李云龙。”
沈征一字一顿。
“你的枪，应该对准谁？”
李云龙一愣。
“你的兵，应该把力气，用在谁身上？”
沈征的声音依然平淡，却像攻城锤，一下下撞在李云龙的心口。
“为几句口角，为一点物资，你就要带着部队去打自己的兄弟。”
“你这个一团长，就是这么当的？”
“冈村宁次的主力就在苍云山虎视眈眈，你倒好，先在这里跟自己人开战。你是想让鬼子看笑话，还是想让总部看我们‘华夏利剑’的笑话？”
李云龙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种混杂的酱紫色。
手里的枪，不知何时已经垂了下去。
是啊，旅长说的对。
自己人打自己人，传出去，他李云龙的老脸往哪儿搁？
可这口气，他咽不下！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李云龙憋了半天，吼出这么一句。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沈征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的兵，不能白受委屈。”
他转向赵刚。
“老赵，辛苦你一趟，去和二团的政委沟通。原则要讲明，姿态要放低。告诉他们，‘华夏利剑’不是来抢功的，是来啃硬骨头的。这次的药品，我们匀一半给他们，就当我沈征，替手底下的兄弟，给他们赔个不是。”
赵刚一点就透，立刻转身出去。
李云龙急了：“旅长！凭什么！明明是他们……”
“闭嘴。”沈征打断他，“你，跟我来。”
沈征带着依旧愤愤不平的李云龙，走到了巨大的沙盘前。
“看这里。”沈征的手指，点在沙盘上。
“二团的防区，正对着苍云山的一个山口。一旦我们主攻开始，他们将要承受鬼子至少一个大队的疯狂反扑。他们的兵多牺牲一个，我们进攻的压力就大一分。”
“你明白吗？”
李云龙看着沙盘，陷入了沉默。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就是心里那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用嘴皮子，是说不服人的。”沈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别人嫉妒我们，眼红我们，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我们手里的新装备，没看到我们真正的实力。”
“他们觉得我们是靠投机取巧上位的‘暴发户’，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暴发户’，是怎么打仗的。”
沈征抬起头，目光锐利。
“李云龙。”
“到！”李云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传我的命令！”
沈征拿起代表“华夏利剑”的红色小旗，没有插向苍云山，而是插在了旅部驻地前的一片开阔地上。
“三天后，在这片空地，举行‘华夏利剑’旅，成立以来第一次全旅实弹协同作战演习！”
李云龙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实弹演习？
他瞬间明白了沈征的意思！
“我不仅要让咱们自己人看，还要让所有对我们有意见的兄弟部队，都来看看！”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手里的这些铁疙瘩，到底是怎么把阵地变成钢铁地狱的！”
沈征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看着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道：
“到时候，你去给二团的那个老马，亲自送一张请柬。”
“请他务必带着二团所有营级以上干部，来‘观礼’！”
“告诉他，我沈征，教他们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