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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一轮孤月悬于墨色天际,清辉漫过飞檐翘角,淌进庭院时已染了三分凉意。

白日里灼灼燃烧的石榴花,此刻被月光镀上银霜,倒像是凝结了一捧清冷的火焰。

司徒俊踏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溜回内院西厢时,沈星晚正蜷在窗边软榻上晃脚丫。

见他推门进来,她一声蹦起来,鬓边银铃跟着叮铃作响,清脆得像檐角冰棱坠地:

夫君可算回来啦!小莲说你再不来,这碟桂花糕就要被我啃光咯!

小莲在旁抿着嘴笑,案上晚膳摆得错落有致。

青瓷碗里浮着虾仁冬瓜汤,碧色的冬瓜片衬得虾仁愈发莹白;白瓷盘里码着四四方方的水晶饺,薄皮透出内里粉嫩的馅料;连醋碟边都缀着枚鲜红的樱桃,添了几分俏色。

跑什么?

司徒俊伸手捞住她差点撞上门框的身子,指尖触到她手腕时了声,眉头瞬时蹙起:

又没穿外衫?手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

才不凉呢!

沈星晚攥着他的手往自己脸颊上贴,暖烘烘的气息扫过他掌心,带着点桂花糕的甜香。

她眼尖地捕捉到他眉宇间未散的冷肃,还有衣袍上沾的夜露寒气,却故意笑得更明媚些:

夫君忙完了?先用膳吧,汤要凉了。

小莲识趣地退了出去,临关门时还瞥见自家小姐偷偷往姑爷碗里塞桂花糕的小动作。

两人正嬉闹着要落座,绣娘提着食盒掀帘进来,扬声笑道:

可算舍得回来了?你俩在这西厢房一待就是一整天。听说你晚饭没沾唇,这不,给你们带些夜宵来。

沈星晚的脸地红透了,往司徒俊身后缩了缩,耳朵尖比案上樱桃还要艳。

司徒俊却坦然得很,揽着她肩头坐下,眼尾勾着笑看向绣娘:

怎么,绣娘也来凑热闹?

我是来看看星晚妹妹,被某人折腾得还起得来床吗?绣娘打趣着,将食盒里的燕窝羹推到沈星晚面前,快吃点,补补精神。

沈星晚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只好闷头扒饭。

司徒俊偏不放过她,夹了块鲈鱼腹上最嫩的肉,细心挑去细刺,放到她碗里,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绣娘听见:

多吃点,下午消耗大。

噗——

绣娘刚喝进嘴的茶差点喷出来,瞪了司徒俊一眼:

没个正经!

沈星晚的脸更红了,偷偷掐了司徒俊一把,却被他反手握住手,在桌下轻轻摩挲着指腹,惹得她心尖一阵发颤。

一顿饭,就在这般打打闹闹中过了半炷香。

绣娘识趣地借故离开,屋里终于只剩他们二人。

司徒俊虽仍在为她布菜,指尖的动作却慢了些,眉宇间那抹沉郁像化不开的墨,终究还是浮了上来。

沈星晚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默默地吃着,满桌佳肴竟尝不出滋味。

直到放下碗筷,她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坚持:

夫君,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我见你......心事很重。

司徒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烛光下,她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却没有半分猜疑,只有全然的信赖。

他沉默了一瞬,避重就轻道:

城外有些宵小集结,需得防备一二。无妨,府中守卫森严,你安心待着便好。

沈星晚的心却猛地一沉。

他越是轻描淡写,她越觉得事不简单。

白日里城主府来人时的惶急,他骤然冷下来的气场,哪样都不像是寻常能掀起的波澜?

可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她终究把追问压了下去。

不能为他分忧,至少不该再添烦扰。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忧色,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他爱吃的清蒸鲈鱼放到他碗里,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

夫君也要当心,莫要太过劳神。

晚膳后,司徒俊没去书房。

许是下午那点温存让人贪恋,许是今夜格外需要这份宁静,他留在了西厢房。

两人坐在窗边,沈星晚为他沏了杯雪山灵茶。

茶香袅袅升起,暂时驱散了室内的凝重。

司徒俊望着窗外清冷月色,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碾过青石的车轮:

东临城......地处咽喉,看似繁华安稳,实则暗流汹涌。南疆纷争不断,各方势力都想借道北上,或是浑水摸鱼。

沈星晚静静地听着,依偎在他身侧。

她没插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发间香气混着茶香漫开来,用自己的方式给予无声的支撑。

她知道,他此刻需要的不是追问,只是一个可以倾诉的角落。

星晚。

他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有时,我也会觉得累。

这份,是肩上扛着的一城生灵,是应对各方势力的心力交瘁,更是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暖,终究护不住的隐忧。

沈星晚心头一酸,环住他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分担些什么。

她仰起脸,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无论多难,我都会陪着你。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归处。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淌过司徒俊冰冷疲惫的心田。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骨血里。所有言语都成了多余,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同于午后的缱绻温柔,带着种近乎绝望的索取与确认,像是要从彼此的气息里,汲取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勇气。

沈星晚热烈地回应着,抛却了所有羞涩,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他、回应他。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了又露,烛火在风里轻轻摇晃,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流动的画。

她的发丝缠上他的手腕,他的指尖划过她腰间的系带,带起一阵细碎的痒。

夫君......她喘着气推他,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石榴,烛火还没灭呢......

司徒俊咬着她的耳垂低笑,抬手挥灭了烛火。

月光立刻涌进窗来,照亮她眼底的水光。

他重新吻住她时,声音轻得像叹息:

星晚,有你在,哪里都是安稳处。

沈星晚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手环得更紧了。

夜风穿过廊下的风铃,叮铃铃的响,混着帐幔拂动的簌簌声,成了这夜里最温柔的调子。

窗外的石榴花不知何时落了几朵,飘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红。

司徒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夜色渐浓,月光爬上窗棂,温柔地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着,像一首无声的情歌,在月光里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