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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我是盛墨兰的四女儿 > 第26章 暖阳满庭叙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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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格外慷慨,透过永昌侯府女儿们闺房的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墨香与绣线的丝线气息,静谧又温馨。

墨兰带着闹闹端着四盏刚炖好的冰糖燕窝,白玉碗壁衬着琥珀色的羹汤,氤氲出浅浅的热气,甜润的香气萦绕鼻尖。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室内专注的三个女儿——宁姐儿正临窗而坐,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握着羊毫笔凝神临帖,一笔一划,簪花小楷写得娟秀工整;二女儿婉儿坐在一旁的绣架前,手里拈着彩线,正安静地绣着一方帕子,眉眼低垂,神情温婉;而最小的曦曦,竟也像模像样地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怀里抱着一本比她小脸还大的《启蒙图志》,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上面的山川草木、鸟兽虫鱼,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得目不转睛。

那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专注的神情,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在透过窗棂的光晕里,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毛边,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墨兰的脚步猛地顿住,端着燕窝的手微微一滞,心头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胀。

这画面……何其熟悉。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拉回到了许多年前的盛家老宅。也是这样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她躲在父亲盛紘的书房里,埋在高高的书堆之间,贪婪地翻阅着那些诗词歌赋、前人笔记。那时的她,看书从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为了争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书里的世界真大啊,大到能装下她从未见过的山川湖海,能讲述她闻所未闻的奇人异事,那些方块字串联起的篇章,是她幼时,唯一耀眼的光,是能让她暂时忘却身份差距、获得片刻安宁与自由的净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那么爱看书了呢?不再为书中的故事心动,不再为那些锦绣辞章沉醉?

记忆深处的尘埃被这突如其来的触动拂开,一个模糊而严厉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好像……是在大姐姐华兰议亲前后。那时盛家渐有声名,祖母或是母亲王氏,特意从宫里请来了一位教导规矩的嬷嬷,专管她们姐妹几个的言行举止,为将来的婚嫁做准备。那位嬷嬷……姓什么来着?太久了,真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总是板着脸,额上的皱纹深刻,手里常年握着一把光溜溜的戒尺,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所有“不合时宜”的念头。

那位嬷嬷来了之后,她们姐妹的课业就彻底变了。不再是随心所欲地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吟诗作对,而是整日被圈在屋子里,学习站姿、坐姿、行走、叩拜、奉茶、布菜……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回话,都有严苛到极致的规矩。站要如松,坐要如钟,笑不能露齿,话不能高声,连吃饭时夹菜的顺序、喝茶时举杯的姿势,都要反复练习,稍有差错,便是严厉的训斥。

墨兰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实在按捺不住心底对书本的渴望,在学规矩的间隙,偷偷从书架上摸出一本《山海经》,躲在屏风后想看两眼,刚翻到“精卫填海”的篇章,就被那位嬷嬷当场抓了个正着。

嬷嬷手里的戒尺“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声音像冰冷的铁,没有一丝温度:“四姑娘,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些杂书,于女子德行无益,看多了,反而容易移了性情,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心思。”她用戒尺点着《山海经》上的图画,语气愈发严厉,“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如今该学的,是《女诫》《内训》,是三从四德,是相夫教子、侍奉翁姑的道理!把这些读熟记牢,将来才能做个体面人家的贤妻良母,这才是正途!读一百本这样的杂书,也抵不上一句‘贤良’二字金贵!”

当时嬷嬷还说了些什么,墨兰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被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书页散了一地,像她当时惶恐不安的心,耳边还有两个妹妹的调侃。那种发自心底的否定,那种被强行扭转喜好的窒息感,那种被告知“你所热爱的都是无用之物”的挫败感,时隔多年,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在心底复苏,尖锐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自那以后,读书在她心里,渐渐从一件纯粹快乐的事,变成了一件“无用”甚至“有害”的事。她开始把所有精力,转向了母亲林噙霜教导的那些东西——如何揣摩人心,如何逢迎讨好,如何用才情作为吸引男子的点缀,而非滋养自身的养分。她的诗词歌赋,成了宴会上博人眼球的工具;她的琴棋书画,成了换取青睐的筹码。那些曾经照亮她童年的文字,终究没能成为她一生的底气,反而成了她争名逐利的武器。

直到嫁入侯府,为了站稳脚跟,她更是将“贤良淑德”刻进了骨子里,每日周旋于后宅琐事、人情往来,早已忘了当初在书房里,纯粹为了求知而心动的滋味。

可此刻,看着眼前曦曦那纯粹求知的侧脸,看着女儿眼里闪烁的、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光,墨兰心中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有对过往岁月的酸楚,有对自己人生的恍然,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保护欲。

不。

绝对不能。

她的曦曦,她这个自小就与众不同、聪慧通透的小女儿,绝不能重蹈她的覆辙。她眼里的光,那样干净,那样明亮,绝不能因为什么规矩嬷嬷,就被生生掐灭。

墨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汹涌澎湃,脸上重新挂上了温柔得体的笑容,端着燕窝,轻轻走到矮榻边,将白玉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曦曦在看什么呀?这么入神。”她的声音柔得像春日里的细雨,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仿佛刚才那阵心潮汹涌从未发生过。

她伸手,轻轻拂过女儿柔软的发顶,指尖带着温热的暖意。有些伤痕,是她这辈子都无法磨灭的印记,自己知道便好,不必再提。而有些错误,她已经犯过一次,绝不能让它在下一代身上重演。

她的女儿们,就应该有权利去热爱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权利去读书,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透过雕花窗棂淌进房间,将青砖地、描金妆奁、书架上的线装书都染得暖融融的。空气中浮动着冰糖燕窝的甜润与墨香,交织成一股温柔的气息,裹得人浑身舒泰。

墨兰刚将白玉燕窝碗搁在窗边的小几上,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小小的曦曦(林苏)就像只黏人的小团子,抱着那本比她半个人还宽的《启蒙图志》,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蹭到她腿边。她踮着脚尖,胖乎乎的小手费劲地指着书页角落一个生僻字,小身子微微摇晃,仰起的小脸上,乌溜溜的大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满是纯粹的求知欲:“阿娘,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呀?”

奶声奶气的嗓音软乎乎的,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像颗小石子投进墨兰的心湖,瞬间漾开圈圈温柔的涟漪。墨兰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春水,所有关于后宅琐事的烦忧、关于人情世故的算计,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她弯腰,双臂轻轻一揽,便将小女儿稳稳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膝头,手臂环着她柔软的腰肢,就着这个亲昵又安稳的姿势,低头看向她指的地方。

“这个字念‘熹’,xi。”墨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柔,带着她年少时讲解诗词才有的雅致韵味,尾音轻轻上扬,像春风拂过琴弦,“意思是光明,是晨光。就像天快亮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天边先一点点亮起来的光,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子要驱散黑暗的劲儿。”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那个字旁边轻轻比划着,指尖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又补充道:“有首诗《观书有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下一句,是‘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里面就藏着这种豁然开朗的光明之意——之前百般费力都不得要领,忽然间茅塞顿开,心里亮堂得很,就像晨光破了晓。”

曦曦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慵懒的小猫,往母亲温暖的怀里又靠了靠,小下巴抵着墨兰的衣襟,小声重复:“熹…光明…曦曦的熹…”

软糯的声音贴着心口,墨兰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抱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另一边,三岁的闹闹(玉澜)见妹妹黏在母亲怀里得了关注,小嘴巴撅了撅,又很快眼睛一亮。她端起自己和母亲带来的燕窝,小小的手捧着白玉碗,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走到正在临帖的宁姐儿和绣花的婉儿身边,小脸上满是“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姐姐们”的仗义。

“大姐姐,二姐姐,吃!”她豪气地将碗往两人中间的小几上一推,碗沿还沾着一点羹汤,亮晶晶的,“甜的,好吃!”

宁姐儿刚写完一个字,闻言抬起头,看着妹妹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她柔软的发顶:“谢谢闹闹,你自己吃呀,姐姐还要临帖呢。”

婉儿也放下绣针,眼底带着笑意:“是啊闹闹,姐姐不饿,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可闹闹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小手扒着碗沿,非要用小银勺舀起一勺,递到宁姐儿嘴边:“大姐姐尝一口,就一口!”

宁姐儿无奈又好笑,只好微微低头,含住了那勺燕窝。甜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看着妹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她心里也暖融融的。婉儿见状,也笑着尝了一口,姐妹三人围在小几旁,一时笑语盈盈,清脆的笑声像银铃般,在暖融融的房间里回荡。

宁姐儿安抚好闹闹,让她自己慢慢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母亲和妹妹那边。看着母亲耐心教导曦曦的侧影,听着母亲信手拈来的诗句,那份温润雅致,是她平日里少见的模样。心中那份关于“女子快乐”的探寻,又悄然浮了上来。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抵不住心底的好奇与困惑,轻轻走到墨兰身边,微微垂着眸,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与试探:“母亲,女儿……女儿想试着写一首诗,关于……关于女孩子快乐时的样子。可想来想去,总觉得辞藻匮乏,意境也难寻,写出来的句子干巴巴的。母亲可有好的想法?”

她说完,脸颊微微泛红,毕竟在这个推崇“贞静”“柔顺”的时代,专门写女子纯粹的快乐,实在不算“正统”,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墨兰闻言,抱着曦曦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怔忡。女孩子纯粹的快乐?这个主题,倒是让她有些意外。这似乎与她自幼被灌输的“女子当端庄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诲不甚相符,也与她后来用以攀附的“伤春悲秋”“婉约哀愁”的才情相去甚远。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正专注听着她们说话的曦曦,小女儿的眼睛清澈见底,满是纯粹;又抬眼看向亭亭玉立的长女,宁姐儿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朦胧的思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两个不同时空的自己——一个是当年躲在书房里,为书中世界而快乐纯粹的墨兰,一个是后来为了生存,刻意收敛心性、钻研人情世故的盛家四姑娘。

墨兰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曦曦的发顶。属于盛家才女的底蕴,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褪去了后宅妇人的算计与拘谨,只剩下文字本身的灵动与诗意。她没有直接教宁姐儿该妇人遣词造句,而是用一种描绘般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语气,轻声吟哦起来:

“女孩儿的快乐么……或许不必刻意去‘写’。”

“它该是‘裙裾曳芳草,蝶绕鬓边云’的烂漫,”她的声音轻柔,仿佛真的看到了春日里,少女提着裙摆在草地上奔跑,裙角扫过青青芳草,鬓边的发髻像云朵般蓬松,几只粉蝶绕着她翩跹飞舞,满是无拘无束的活泼,“是不用顾忌姿态,只管跟着蝴蝶跑,风吹起头发,心里也跟着透亮的自在。”

“也是‘拈花回眸笑,流光映颊绯’的娇憨,”她微微侧头,目光掠过窗外开得正盛的海棠,仿佛看到了赏花的少女,指尖拈着一朵粉白的花瓣,忽然回头一笑,眼底的光彩比春光还要明媚,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带着未经世事的羞涩与美丽,“是看到好看的花,听到有趣的话,自然而然涌上心头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亦是‘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被解开时的明媚与舒展。”她顿了顿,化用了张先的词句,却一反原意的愁苦,语气里满是豁然,“就像心里堵着的事儿,忽然想通了;解不开的结,忽然松开了,那一刻,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连呼吸都觉得顺畅,整个人亮堂堂的,像晒了太阳的被褥,暖烘烘、软乎乎的。”

说完,她的目光温柔地拂过三个女儿——闹闹正捧着碗,吃得满嘴都是燕窝;婉儿低头笑着,手里轻轻拈着绣线;宁姐儿站在一旁,听得入了神。最终,她的目光落在宁姐儿脸上,浅浅一笑,语气带着几分通透:“若要落于文字,便去捕捉那瞬间的灵动与光彩便是。女孩子快乐时,眉梢会弯,眼底会亮,连风都知道,会轻轻拂过她的发梢,何须非要诉与旁人知晓?”

宁姐儿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母亲信手拈来的清词丽句。“裙裾曳芳草,蝶绕鬓边云”“拈花回眸笑,流光映颊绯”,那些画面仿佛就在眼前,鲜活又生动。尤其是最后那句“何须非要诉与旁人知晓”,带着一种不依附、不张扬的独立自足,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解开了她心中某个无形的束缚。

她喃喃重复着:“连风都知道……何须诉与旁人……”

是了。快乐是发自内心的感受,是眉梢眼角的灵动,是无需刻意修饰、无需向人证明的自在。母亲终究是那个饱读诗书的才女,即便曾被世俗规矩束缚,即便在侯府后宅磨平了些许棱角,但在教导女儿时,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才情与灵性,依然能绽放出如此动人的光华。

而靠在墨兰怀里的林苏(曦曦),将母亲这番诗意的解读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小手指轻轻捻着母亲衣襟上的绣线。

午后的阳光正暖,透过窗棂织就的光影,将屋内映照得一片融融。墨兰屈膝坐在榻边,怀里搂着曦曦,指尖轻点着《启蒙图志》上的字句,声音柔得像羽毛;宁姐儿站在榻旁,垂眸凝神倾听,眉梢带着若有所悟的浅淡;婉儿端坐在绣架前,手里拈着彩线,目光却时不时飘向这边,嘴角噙着温婉的笑;闹闹则像只停不下来的小蜜蜂,捧着自己的甜汤碗,踮着脚尖在姐姐们之间穿梭,非要把碗里的甜汤分出去才肯罢休。

阳光勾勒出她们柔和的身影,屋内弥漫着墨香、甜香与淡淡的笑语,安宁又温馨,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合家欢图卷。

梁夫人推门而入时,恰好撞见这一幕,脚步不由得顿住,竟有些发了呆。她记忆中,自己年轻时与子女相处,从来都是规矩森严、训导多于亲昵,那般板正的相处模式,早已刻进骨子里。眼前这般毫无隔阂的亲昵自然,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心底竟莫名涌上一丝一闪而过的羡慕。但这份羡慕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和谐景象的认可,更藏着一家之主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咳。”她轻咳一声,清越的嗓音打破了满室的宁静。

墨兰和孩子们闻声望去,连忙起身行礼。墨兰扶着曦曦站稳,自己屈膝福身,宁姐儿、婉儿也跟着敛衽行礼,闹闹被姐姐们带着,歪歪扭扭地弯了弯腰,小脸上还沾着一点甜汤的痕迹。

“都坐着吧。”梁夫人摆摆手,语气平淡,却自带威严。她缓步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墨兰和孩子们身上缓缓转了一圈,像在审视,又像在打量,最终落在墨兰脸上,带着一种分享“好消息”的口吻,缓缓说道:“刚你官人从前头带回消息,说是顾廷烨顾大人回京述职了。估摸着,你六妹妹明兰,也该跟着一道回来了。”

墨兰心中猛地一动。明兰回来了?那个与她一父同胞(虽实则并非)、却自幼便处处被比较、如今已是宁远侯府夫人的六妹。她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得难以言说,有姐妹情分,有过往的隔阂,更有几分无形的较量。如今听闻她回京,墨兰的心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不等墨兰细想,梁夫人便继续开口,语气温和了些许,却带着一种早已深思熟虑、不容置喙的口吻:“过几日,盛家想必是要设宴团聚的。你是盛家出嫁的女儿,自然是要回去聚聚的。”她的目光随即越过墨兰,精准地落在她怀里的曦曦身上,眼底那股不自觉的偏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语气也软了几分,“曦曦年纪小,身子骨娇嫩,经不起来回折腾,就留在我这儿吧。我替你看着,每日让厨房给她做些爱吃的,你只管放心回去赴宴。”

接着,她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眼巴巴望着她的闹闹,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伸手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把闹闹带去吧。她也大了,总闷在府里也不是事儿,该多出去见见世面,认认盛家的亲戚,学学应酬的规矩。”

被点名的闹闹,先是因“能出门”这三个字眼睛一亮,小脸上瞬间绽开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外面的热闹景象。可转瞬之间,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祖母话语中那微妙的差别——祖母留了曦曦,却要带自己走,那份偏爱与疏离,像根小小的刺,扎了她一下。她小嘴微微撅起,眼底闪过一丝委屈,偷偷扯了扯身旁婉儿姐姐的衣袖,力道不大,却满是不服气与撒娇的意味。

墨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跟明镜似的。婆婆的心思,她怎会不懂?但她面上丝毫不显,立刻堆起感激的笑容,躬身应道:“是,母亲安排得最是妥当。有母亲照看曦曦,儿媳再放心不过。届时便带玉澜回去,定好好教她谨守规矩,绝不给母亲、不给侯府丢脸。”

她的话说得恭敬又得体,既表达了对婆婆的感激,又立下了保证,让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墨兰心里,早已飞速盘算开来。明兰回来了,这位如今风光无限的宁远侯府夫人,此次回京,必然会成为京中瞩目焦点。这次回盛家,注定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姐妹团聚,少不了要应对亲戚间的寒暄、比较,甚至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而婆婆对曦曦超乎寻常的占有欲,也在此刻显露无疑——将曦曦留在身边,既是疼爱,也是一种无声的掌控,提醒着墨兰谁才是这个侯府真正的掌权者。

也好。墨兰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打起精神。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六妹妹,如今到底是何光景。她的日子,真的如表面那般风光无限吗?而闹闹……这孩子性子太过跳脱,不知收敛,让她出去经历一番,见识一下盛家如今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学学规矩,磨磨性子,对她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被墨兰下意识紧紧抱了一下的林苏(曦曦),窝在母亲怀里,小脑袋微微转动,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里默默挑了挑眉。

梁夫人的嘱咐了几句,墨兰还没来得及完全直起身,被她抱在怀里的林苏(曦曦)便像是全然听懂了这番安排,又像是精准拿捏了祖母的心思,立刻伸出两只藕节似的小胳膊,白嫩嫩的小手朝着梁夫人的方向抓了抓,小身子急切地向前倾,几乎要从墨兰怀里挣出去。

“祖母……抱!散步!”

奶声奶气的音节带着恰到好处的撒娇意味,软糯又清甜,一双酷似梁夫人的杏眼睁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期盼,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又精准地戳中了梁夫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梁夫人见状,脸上那点因安排家事而自带的严肃瞬间冰雪消融,仿佛被春日暖阳晒化的残雪,化成了真真切切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慈爱与受用。她连忙上前两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双臂,从墨兰怀里将小孙女接了过来,稳稳地抱在臂弯里,还用布满薄茧却依旧温暖的脸颊,轻轻贴了贴孩子娇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

“哎呦,我的乖曦曦,就知道黏着祖母!”梁夫人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平日里的威严散去大半,只剩下含饴弄孙的宠溺,“好好好,祖母抱,这就带我们曦曦去花园里散步,给曦曦讲古记儿,讲你曾祖当年的趣事,好不好?”

这早已成了祖孙俩雷打不动的午后仪式。自从曦曦学会走路说话,梁夫人便常带着她在府里的花园闲逛。起初不过是觉得这孩子沉静讨喜,不像其他孩童那般吵闹,可渐渐她发现,抱着这个小人儿,在草木葳蕤的花园里慢慢走着,对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些陈年往事、前朝典故,甚至偶尔抱怨几句后宅的琐事、儿孙的不让人省心,竟成了一种莫大的慰藉与享受。

曦曦也总是格外给面子,从不会哭闹打断,要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她肩头,小眉头微微蹙着,仿佛真能听懂她话里的深意;要么在她停顿时,咿呀回应两声,或是用软乎乎的小手拍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这种被“理解”的感觉,是梁夫人在其他子女孙辈身上从未体会过的。

“母亲,那曦曦就劳您费心了。”墨兰适时地躬身行礼,再次表达感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女儿这“神助攻”来得恰到好处,既讨好了婆婆,也顺势接受了安排,免去了不必要的周旋。

梁夫人此刻满心都是怀里的小宝贝,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却又难掩的愉悦:“跟我还客气什么,去吧,好好准备准备回盛家的事。”说罢,便抱着曦曦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已经开始了她的“絮叨”:“曦曦啊,你看这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开得多好。这株海棠,还是你曾祖在时亲手种下的,那年啊,你曾祖刚打了胜仗,意气风发得很,特意从江南寻来的苗……”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带着对往昔的追忆,温柔得不像平日里那个执掌侯府中馈、说一不二的老夫人。

看着祖母抱着妹妹离去的身影,闹闹(玉澜)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小嘴微微抿了抿——祖母好像更喜欢曦曦一些。但这份失落只持续了片刻,一想到过几天就能跟着母亲出门做客,能见到新的人、新的景致,她立刻又兴奋起来,转身围着墨兰和宁姐儿、婉儿转悠,叽叽喳喳地问着:“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盛家有好看的花儿吗?有和我一样大的小姐妹吗?”

而被梁夫人抱在怀里的林苏(曦曦),则将小脑袋轻轻靠在祖母的肩上。祖母的衣襟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与常年执掌家事沉淀下来的威严气息,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她闭上眼睛,看似乖巧地听着,心中却一片冷静清明。

祖母的絮叨里,藏着梁家几代人的兴衰荣辱,藏着京中各大家族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脉络,藏着这个时代贵族女性的思维模式与行为准则,甚至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后宅秘辛、朝堂暗流。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梁夫人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慢悠悠地走着,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过往;怀里的孩子安静乖巧,偶尔发出一两声软糯的回应。一老一少,身影被阳光拉得长长的,构成了一幅温情脉脉的祖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