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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都的夜,像被墨汁反复研了十遍,浓得连风都化不开。青珞趴在窗棂上,看远处高塔顶端那盏鎏金灯被吹得东倒西歪,灯影投在雨里,像一尾挣扎的金鲤。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玉璜还在,只是比平日更凉,像一块偷偷撤退的炭,不再给她多余温度。

“姑娘,亥正了。”阿织低声提醒,声音压得比雨脚还轻,“司命大人,在‘玄霄殿’等您。”

青珞吸了口气,冷气混着药香钻进肺里,凉得她打了个哆嗦。终于来了,她想。那道从穿越第一天就悬在头顶的审判,终于肯落槌。

她换了身素青襦裙,腰间系一条月白绦,发间只插一根乌木簪——越素,越像无害。铜镜里,那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眼底却烧着两簇暗火。她冲镜子咧了咧嘴角,镜子回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走吧,去会会大boSS。”她自嘲地嘟囔,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玄霄殿位于垣都最北,背靠峭壁,前临深渊,夜里看像一头蹲伏的巨兽,张口就能把人吞得骨头都不剩。青珞跟着引路内侍,穿过七重石门,每过一道,心跳就慢半拍——不是镇定,是冻的。石壁渗出的寒气像无数冰针,扎得她骨缝发酸。终于,最后一道铜门开启,一股沉到发苦的药香扑面而来,像有人把整座药山压碎塞进屋子。

殿内无灯,只在穹顶嵌了三十六枚碗大夜明珠,光被黑玉地砖吞去大半,剩下一层幽蓝的浮灰,勉强照出路径。尽头,一座高台拔地而起,台上摆着乌木宽案,案后坐着一个人——苍溟。

他着玄衣,衣角绣着极细的银线,像雪夜闪电,一闪即没。黑发未束,随意披散,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衬得那张脸愈发冷白,像从冰棺里捞出的玉像。他抬眼的一瞬,青珞呼吸停了一拍——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不见底,却又像能把人一眼看到骨缝,连灵魂都要被翻检三遍。

“司……司命大人。”她硬着头皮行礼,声音在空旷殿内撞出细碎回音,像一群受惊的雀鸟。

苍溟没叫起,只淡淡“嗯”了一声,尾音短促,像刀背敲在案上。他指尖翻着一卷竹简,简上字迹泛着青磷光,一看就不是凡物。翻到最后一片,他才合拢,随手一抛。竹简在空中解体,化作数十道青光,没入黑暗,像被无形巨兽吞吃。

“青珞,”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大殿愈发死寂,“你可知,守垣司为何留你七日?”

青珞垂眼,“因为我……还有用。”她没装傻,也没抖机灵,在这种人面前耍花招,等于把脖子往刀口送。

苍溟似乎轻笑了一声,却冷得吓人,“有用的人,遍地都是。留你,是因为你‘可能’有用,也可能——”他故意停顿,目光像冰锥,“成为祸害。”

一句话,大殿温度骤降。青珞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却强迫自己抬头,与他对视,“大人今夜召我,是想确认我是哪一类?”

“聪明。”苍溟微微颔首,像赞许,又像宣判,“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把你放在身边,比把你关进‘幽狱’更划算。”

幽狱——青珞来路上听阿织提过,守垣司最深的地牢,进去的人,连影子都逃不出来。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却干得像塞了把沙子。理由?她能有什么理由?说自己是穿越者?说玉璜选中她?说她会净化蚀妖?这些苍溟早就知道,否则她活不到今天。她得说点他不知道的,或者说,得让他看到她“值得”被利用的更大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因为我能修好星图。”

殿内死寂。苍溟眸光微动,像冰湖裂开一道缝,“你如何得知星图受损?”

“那晚在观星台,”她稳住心跳,“星图碎光后,玉璜裂纹延伸了一厘,我却在裂缝里看到一幅残阵——缺了‘轸宿’一角。轸宿主南,对应九域雍、梁二州,近日这两地蚀妖暴动最频,却找不到源头,是因为星图缺角,导致龙脉灵气南泄,蚀妖循气而动。”她一口气说完,指甲已掐进掌心,疼,却让她保持清醒。

苍溟沉默,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敲,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神经上。良久,他忽然抬手,一道银光闪过,青珞只觉鬓边一凉——一缕发丝被削断,悠悠飘落在地。

“你可知,欺我者,下场如何?”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像裹着霜的刀。

青珞腿肚子发软,却硬挺着,“我只知道,星图再缺三日,南境两州将沦为死域。到时候,您杀我易如反掌,可再想补天,就难了。”

她赌赢了。苍溟眼底那抹杀意,像被风吹散的薄雾,缓缓淡去。他起身,从高台一步步走下,衣摆拖过黑玉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蛇行。停在距她三步远时,他忽然伸手,指尖点向她眉心——冰凉,像雪落唇畔。

青珞下意识想躲,却硬生生忍住。下一瞬,一股极细的灵流钻入识海,像一条冰线,顺着经脉游走,最后盘踞在丹田,与玉璜轻轻相触。她浑身一颤,仿佛被人从内到外透视一遍,连藏在心底那点“想回家”的执念,都被翻出来晾在光下。

“我在你体内留了一道‘锁灵印’。”苍溟收回手,语气像在讨论天气,“你若生异心,印碎,你亡。若你言属实,印可助你在三日内补全星图。”

青珞脸色煞白,却咬牙点头,“成交。”

“很好。”苍溟转身,背影像一柄收入鞘的剑,锋芒尽敛,却更让人心惊,“从今日起,你入‘天玑阁’,随我学星阵。三日后,南境若仍动荡,你提头来见。”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在她脖子上套了根细线,随时能收紧。青珞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等等——我还有一个条件。”

苍溟脚步微顿,未回头,只侧了侧头,示意她说。

“我要赤炎随行南境。”她声音发干,却一字一顿,“他守过我,我信他。”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良久,苍溟轻笑一声,像冰层裂开,“准。”

一个“准”字,像赦令,又像枷锁。青珞腿一软,差点跪倒,却硬生生挺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被动挨宰的羔羊,而是被推到悬崖边的赌徒——要么补天,要么粉身碎骨。

铜门再次开启,夜风卷着雨丝扑进来,打在她脸上,冷得彻骨,却也让她从未如此清醒。她抬脚跨出门槛,背后传来苍溟极轻的一句,像自言自语,又像警告——

“别让我后悔,留你一命。”

青珞没回头,只在心里回了一句:我尽量。

门外,赤炎倚在廊柱上,红衣被雨浸透,颜色深得像血。见她出来,他挑挑眉,没问,只伸手,“走,回去吃鸡。”

青珞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眼眶却发热。她把手放进他掌心,那温度,像雪夜里唯一的一盆炭火,烫得她心口发酸。

“赤炎,”她低声道,“我可能……要玩一把大的。”

少年侧头,火光在他瞳仁里跳动,“怕什么?有我在,天塌了,先砸我。”

一句话,像给她打了一管鸡血。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那只手——雨还在下,风还是冷,可她知道,自己再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身后,玄霄殿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像巨兽闭上眼。而前方,长夜未尽,曙光未起,她却已提着那盏微弱却倔强的灯,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漩涡。

——司命苍溟的谕令,像一把双刃剑,悬在她头顶;而她,要用这把剑,劈出一条路,要么回家,要么——把这里,变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