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院的晨雾比往常更淡些，阳光早早透过窗棂，落在青珞摊开的行李布上。她蹲在地上，指尖捏着块叠得整齐的浅蓝色襦裙——这是赤炎托人找的料子，说落霞谷早晚凉，特意让裁缝加了层薄绒。布料蹭过指腹，软乎乎的，像每次他拍她肩膀时的力道，不重，却很踏实。
“姑娘，要不要把桂花香囊带上？”小桃端着盆温水走进来，看到她对着裙子发呆，笑着把香囊递过去，“上次赤炎大人送的，说桂花香能安神，你去落霞谷要是紧张，闻闻就好了。”
青珞接过香囊，绣着小鸾鸟的布面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她把香囊塞进行李角落，又摸出青岚给的凝神丹瓷瓶——瓶身上贴着张小纸条，是青岚的字迹，写着“每日辰时一粒，灵气紊乱时可加服”，连剂量都标得清清楚楚。指尖蹭过纸条的墨痕，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了些，却又莫名泛起一丝慌意。
明天就要去落霞谷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指尖就下意识攥紧了行李布。她期待这趟任务——想找蚀妖和星陨的关联，想试试引导龙脉，想弄明白月魄玉的真正用处；可也怕，怕遇到带金色纹路的蚀妖，怕幽昙的符文不好破，更怕……怕自己做得不好，让青岚失望，让等着她的赤炎担心。
“在想什么呢？脸都皱成包子了。”
赤炎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打破了她的怔愣。他穿着件新的深棕色劲装，腰间别着长刀，手里提着个木盒，脚步比平时轻，像是怕踩碎了晨雾里的光。看到青珞蹲在地上，他赶紧走过来，伸手想扶她，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改成把木盒放在石桌上：“给你带的，练武场师傅做的护膝和护肘，落霞谷多石头，你练剑时要是摔了，能护着点。”
青珞站起来，走到石桌前打开木盒——护膝和护肘是深褐色的，内侧缝着软绒，还绣着圈细细的青线，正好跟她的襦裙颜色搭。她想起昨天练剑时，不小心蹭到木桩，膝盖红了一小块，当时没说，没想到他看在眼里，还特意做了护具。
“你怎么知道我膝盖蹭到了？”她捏着护膝的边缘，声音轻轻的，怕自己一激动，声调就变了。
“我眼神好啊。”赤炎挠了挠头，耳尖悄悄红了，故意往院外看了眼，“昨天你练剑时，裤腿掀起来一点，我看到红了。落霞谷不比练武场，地上都是碎石子，你又总爱往前冲，不多护着点怎么行？”
他说“你总爱往前冲”时，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没半分责备，像在说个让人疼惜的小习惯。青珞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痒丝丝的，又有点酸——在现代时，爸妈也总这样，她磕了碰了没说，他们却总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默默备好药膏。原来在九域，也有人把她的小伤口放在心上。
“谢谢。”她把护膝放回木盒，指尖还残留着软绒的温度，“你在垣都也要注意，幽昙的人说不定会来偷袭，别总往前冲，记得躲着点。”
“知道知道！”赤炎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我可是老将了，比你会躲。你呀，到了落霞谷别硬来，青岚先生让你停你就停，要是遇到蚀妖，先躲，等护卫队上，别自己往上冲——你的任务是感应龙脉，不是砍蚀妖，听见没？”
他絮絮叨叨说着，像怕她忘了似的，连“遇到危险往青岚先生身后躲”“别乱摸地上的黑碎片”都反复说了两遍。青珞听着，心里的慌意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说不出的暖意——原来被人反复叮嘱的感觉，这么踏实。
正说着，青岚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他手里拿着卷落霞谷的最新地图，还有个小小的罗盘，走到石桌前坐下，把东西推给青珞：“这是落霞谷的详细地形，红色三角是灵气薄弱点，蓝色圆圈是护卫队的集合点，你记熟。这个罗盘能测灵气波动，指针偏红就是有浊气，偏蓝就是正常，比你的灵气探知更直观。”
青珞拿起罗盘，铜制的盘面泛着淡光，指针轻轻晃着，指向院外的桂树——那里灵气最盛。她想起第一次学灵气探知时，连指尖的青光都聚不起来，现在却能拿着罗盘测波动，还能去实地勘察龙脉，心里突然生出股恍惚感。
“怎么了？紧张？”青岚看出她的走神，语气放得更柔，“其实落霞谷的节点不算强，你之前在迷雾林能净化那么多蚀妖，这次肯定没问题。要是实在怕，就摸一摸玉璜，它会帮你稳灵气的。”
“我不是怕。”青珞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罗盘边缘，“我是在想，要是……要是我找不到星陨的痕迹，要是蚀妖真的和星陨有关，我该怎么办？还有幽昙的符文，要是我的月华之力破不了，怎么办？”
这些话她没跟赤炎说，怕他担心；可对着青岚，她忍不住说了出来——青岚总像个能接住她所有不安的人，不管是刚开始学灵气的迷茫，还是知道龙心责任时的惶恐，他都能轻轻抚平。
青岚看着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地图上的落霞谷：“找不到就慢慢找，破不了就再想办法。没人要求你一次就做好所有事，你已经比很多人强了——刚到九域时，你连蚀妖都不敢看，现在却能主动面对危险，这就是成长。至于星陨和符文，有我陪着你，还有护卫队，我们一起想办法，不用你一个人扛。”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定心丸，让青珞心里的乱麻慢慢散开。她低头看着地图上的红色三角，突然觉得那些标记不再是吓人的“危险点”，而是等待她去解开的“谜题”——她不是一个人，有青岚在身边指导，有赤炎在垣都等着，还有那么多人信任她，她没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了。”青珞把罗盘放进行李，又拿起地图仔细看，“明天出发前，我再把灵气探知练一遍，争取能和罗盘的反应对上。”
“不用那么急。”青岚笑着按住她的手，“今天下午好好歇着，养足精神。落霞谷的路要走大半天，路上有的是时间记地图。对了，羽商让我给你带个东西。”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银铃，递过去，“说这个是月华银做的，遇到星陨之秽会响，你带在身上，也算个预警。”
青珞接过银铃，铃身泛着淡光，和她的月魄玉隐隐呼应。她想起羽商总带着的金铃，想起他那些半真半假的试探，心里又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羽商到底是敌是友？他总在关键时候给她帮助，却又从不说明目的，像团摸不透的雾。
“羽商……没说别的？”她捏着银铃，铃身凉丝丝的，和心里的疑惑一样，挥之不去。
“没说，就让我把铃给你。”青岚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提醒，“你带着就好，不用想太多。他要是想害你，不用这么麻烦；要是想帮你，总会露出目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落霞谷的任务，其他的事，等回来再说。”
青珞点了点头，把银铃和桂花香囊放在一起——一个是赤炎送的安心，一个是羽商给的预警，一个暖，一个凉，像她此刻的心绪，有期待，有不安，有温暖，也有疑惑，细细碎碎的，像水面泛起的微澜，不汹涌，却满是真实的触感。
下午的时候，青珞没再练灵气，而是坐在亭子里，翻着李伯借她的《九域古物杂谈》。翻到夹着桂叶的那一页，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藏书楼遇到灰衣人的事，想起他书里的昙花符号，想起羽商说的“幽昙在收集星陨碎片”——这些线索像散落在纸上的墨点，看似无关，却好像都指向落霞谷。
“姑娘，该喝杏仁茶了。”小桃端着茶过来，看到她对着书发呆，把茶碗放在她手边，“赤炎大人刚才又派人来问，说要是行李太多，他可以帮忙找个结实的包袱，还说落霞谷的水凉，让你多带两双袜子。”
青珞喝了口杏仁茶，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那些细碎的疑惑突然淡了些。不管羽商的目的是什么，不管幽昙的计划有多难，至少她身边有这么多人记挂着她——赤炎会想着她的袜子够不够，小桃会记得她爱喝甜杏仁茶，青岚会把每一步计划都安排好。
这些记挂，像一束束光，照亮了她心里的不安，也让她更清楚自己的选择——她不是为了“龙心”的责任才去落霞谷，更是为了这些记挂她的人，为了自己想找到的答案，为了在这九域，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傍晚的时候，赤炎又来了一趟，这次没带东西，只是站在院门口，看着她收拾好的行李，挠了挠头说：“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防务处要加派巡逻，我得去盯着。你……你路上小心，到了落霞谷要是有消息，记得让人传回来，别让我等急了。”
“我会的。”青珞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眼里的不舍，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荒野里，他举着长刀挡在她身前的样子。那时候她觉得他像头凶巴巴的豹子，可现在才发现，他只是个嘴笨心细的人，连不舍都只会用“别让我等急了”来表达。
赤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大步离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珞的脚边，像在陪着她，又像在送别。
青珞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月华银铃，轻轻晃了晃——“叮”的一声，清越的铃声散在晚风里，惊起了院外桂树上的几只小鸟。她抬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的微澜慢慢平息，只剩下满满的坚定。
明天，就要去落霞谷了。
那里有等待她的谜题，有未知的危险，也有属于她的成长。她会带着赤炎的护具、青岚的罗盘、羽商的银铃，还有所有人的记挂，好好走下去，找到答案，也找到那个更勇敢、更清晰的自己。
夜风带着桂花香吹过来，拂过她的发梢，也拂过行李布上的浅蓝色襦裙。青珞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房间走——该好好歇着了，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