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垣司的软禁室设在偏院西侧，是间向阳的小屋，门窗都用陨铁加固过，却没有寻常牢房的压抑——桌上摆着干净的笔墨纸砚，墙角放着一盆生机勃勃的月华草，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琉砚坐在桌前，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眼神紧紧盯着门口，耳朵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是青珞和阿霜端着饭菜走进来。青瓷碗里盛着温热的小米粥，还有两碟清淡的小菜，是阿玲特意按琉砚的口味做的——知道他女儿喜欢吃甜，还特意加了一小碟桂花糖。
“吃点东西吧。”青珞把饭菜放在桌上，声音平和，没有刻意的冰冷，也没有多余的寒暄，“你女儿已经安全了，阿玲在照顾她，她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没大碍。”
琉砚的身体猛地一颤，猛地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真的？……我女儿她没事？”
“真的。”阿霜点了点头，将那碟桂花糖推到他面前，“她刚才还问起你，说想跟你见一面。我们跟她说，等你配合调查清楚，就带她来看你。”
听到女儿平安的消息，琉砚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拿起筷子，却怎么也夹不起饭菜，双手抖得厉害，显然是激动过度。
“谢谢你……谢谢你们。”他哽咽着说，“我之前那么对你们，你们还愿意救我女儿……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九域的百姓。”
青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能理解一个父亲为了女儿的心情，却无法轻易原谅他的背叛——那些被秽气伤害的村民，那些因为他隐瞒线索而多付出的牺牲，都是实实在在的代价，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我们救你女儿，是因为她是无辜的。”青珞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你的问题，还是要调查清楚。二皇子已经死了，他的残余势力还在暗处，我们需要知道你到底帮他做了多少事，还有没有其他卧底，以及你提炼的琉光，是否还有其他用途。”
琉砚放下筷子，抹了把眼泪，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愧疚：“我知道，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绝不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第一次接触二皇子，是三年前。他以整理皇室旧档案为由，找到我，说想了解琉氏提炼琉光的方法，用于守护龙脉。我当时没多想，就给了他一些基础的琉光提炼古籍。直到半年前，他突然抓了我女儿，威胁我要是不帮他，就杀了她。”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像是回忆起了可怕的场景：“他让我提炼一种‘秽化琉光’，就是把琉光和星陨秽气混合，既能强化秽气的力量，又能隐藏秽气的气息，不容易被检测出来。他还让我帮他整理司库关于陨星母石、黑石洞的资料，尤其是关于核心碎片和灵眼的记载，都要偷偷抄给他。”
“你有没有见过其他和他勾结的人？除了文书和昙主。”青珞问道，手里的月魄玉轻轻发烫，感应着他的情绪，确认他没有撒谎。
琉砚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迷茫：“我没见过其他人，每次都是文书来跟我对接。二皇子很少露面，就算露面，也戴着面具，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只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等他掌控九域后，就放了我女儿，还会让琉氏家族恢复往日的荣光。”
“恢复荣光？”羽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墨尘和青岚，“琉氏家族当年是因为私自提炼秽化琉光，被守垣司封禁的吧？你就这么相信二皇子，觉得他会帮你恢复荣光？”
琉砚的脸色瞬间白了，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女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她。而且二皇子说，当年琉氏家族是被冤枉的，是守垣司嫉妒琉氏的琉光提炼术，才故意陷害我们。”
“荒谬！”青岚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琉氏家族当年私自用秽气提炼琉光，导致垣都西郊的村民被秽气感染，死伤无数，这是有史料记载、有证人证言的，怎么可能是陷害？二皇子只是利用你的执念，让你为他做事！”
琉砚的身体晃了晃，显然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眼里满是绝望：“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和我女儿？他只是在利用我？”
“是。”墨尘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二皇子的野心是掌控九域，你对他来说，只是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等他激活祭阵，截断龙脉，你和你女儿，还有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都会被他灭口。”
这个真相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琉砚的心上。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我真傻……我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我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这么多人……”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羽商摇着扇子，语气里带着点惋惜，“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你知道的所有线索都交代清楚，帮我们找到二皇子的残余势力，阻止他们继续作恶，也算是弥补你的过错。”
琉砚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会的！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二皇子的残余势力，主要集中在垣都西郊的废弃窑厂附近，那里有个隐秘的据点，是他用来存放秽气弹和星陨碎片的。而且我听文书说，他们还有一个计划，想在我们唤醒陨星母石的时候，用秽化琉光偷袭灵眼，彻底毁掉龙脉支流。”
“还有呢？”青珞追问，“关于核心碎片，二皇子有没有跟你说过其他用途？除了强化秽气和激活祭阵。”
“他说过！”琉砚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起来，“他说核心碎片不仅能激活祭阵，还能用来‘控制’陨星母石！只要用秽化琉光浸泡核心碎片，再将它嵌入母石，就能让母石的灵气被秽气污染，到时候，谁掌控了核心碎片，谁就能操控母石，甚至操控整个九域的龙脉！”
这话让众人心里一沉。他们之前只知道核心碎片是唤醒母石的关键，没想到还有控制母石的用途。如果二皇子的残余势力真的这么做，后果不堪设想。
“你提炼的秽化琉光，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墨尘问道，手里的陨铁玉泛着蓝光，记录着关键信息，“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克制秽化琉光？”
“有！”琉砚立刻说道，“琉氏古籍里记载，秽化琉光的克星是‘纯灵琉光’，就是用最纯净的月华草、陨泉水，再加上异星的灵血提炼而成的。纯灵琉光能中和秽化琉光里的秽气，让它恢复成普通琉光，失去破坏力。”
异星灵血？
青珞的心里一动，月魄玉在怀里轻轻发烫——她的血液里，就含有异星灵血，这也是她能引琉光、与月魄玉共鸣的原因。看来，破解秽化琉光的关键，就在她身上。
“我知道了。”青珞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比如二皇子残余势力的首领是谁，他们的据点里有多少人，有没有什么机关陷阱。”
琉砚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首领是谁，文书从来没跟我说过。据点里的人数，大概有二三十人，都是幽昙的成员和皇室护卫的叛徒。机关陷阱的话，他们用了很多秽气弹和星陨碎片，还有一种‘琉光陷阱’，一旦有人靠近，就会释放秽化琉光，侵蚀人的灵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这里有一张据点的简易地图，是我偷偷画的，上面标着陷阱的位置和存放秽气弹的地方。”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青珞，“希望能帮到你们。”
青珞接过地图，展开一看，上面的标记清晰明了，确实是废弃窑厂的布局。她能看出，琉砚画得很用心，甚至标注了几个隐秘的入口，显然是真心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谢谢你。”青珞收起地图，“我们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尽快端掉这个据点。你在这里安心待着，配合调查，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处置。”
“我明白。”琉砚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认。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平安长大，不要再卷入这些纷争。”
众人走出软禁室时，苍溟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他接过青珞递过来的地图，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凝重：“这个据点必须尽快端掉，不能给他们偷袭灵眼、控制母石的机会。青珞，你和墨尘、羽商，带着执律卫，今天下午就出发；青岚，你留在守垣司，继续审问琉砚，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线索，同时保护好琉砚的女儿和剩下的村民；阿霜，你跟着青珞他们一起去，你的净化术能克制秽化琉光，能帮上忙。”
“是！”众人齐声应道。
回到偏院的主屋，阿霜坐在石凳上，脸上带着明显的纠结。她手里捏着父亲的令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神里满是复杂。
“怎么了？还在想琉砚的事？”青珞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
阿霜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迷茫：“我之前那么信任他，觉得他是个温和、正直的人，没想到他会背叛我们。我现在有点害怕，害怕以后再遇到看似和善的人，其实也是隐藏的敌人。”
青珞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信任本来就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我们不能因为一次背叛，就不再相信任何人，那样只会让自己陷入孤立。琉砚的错，在于他选择了用妥协和背叛来保护亲人，而不是相信我们能帮他。我们要做的，是保持善良和信任，同时也要保持警惕，学会分辨好坏，而不是因为一次伤害，就关闭自己的心门。”
墨尘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琉光石，递给阿霜：“这是纯灵琉光的原石，你拿着。它能感应到秽化琉光的气息，也能提醒你，即使有黑暗，也总会有光明和纯净的东西存在。”
阿霜接过琉光石，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她看着青珞和墨尘，眼神里的迷茫渐渐散去，重新变得坚定：“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一次背叛就放弃信任。以后，我会更加谨慎，但也会相信那些值得相信的人。”
羽商摇着扇子，笑着说：“这就对了！人生嘛，总会遇到几个渣男渣女，哦不，是背叛者。重要的是，我们能从中学到东西，变得更强大。现在，我们还是想想下午怎么端掉那个据点吧，别让那些残余势力坏了我们唤醒母石的计划。”
青珞点了点头，拿出琉砚画的地图，铺在石桌上：“根据地图显示，废弃窑厂有三个入口，正门有两个人看守，西侧的小门有秽气弹陷阱，东侧的通风口比较隐秘，适合潜入。我们可以兵分三路：赤炎带着一队执律卫，从正门进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羽商带着两个人，从西侧小门突破，毁掉秽气弹；我和墨尘、阿霜，从东侧通风口潜入，直奔存放核心碎片和秽化琉光的仓库，同时寻找他们的首领。”
“好！这个计划靠谱！”赤炎立刻说道，眼里满是斗志，“我早就想好好教训这些幽昙的余孽了，这次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墨尘补充道：“我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净化散和纯灵琉光石，遇到秽化琉光陷阱，用纯灵琉光石就能破解。而且我在执律卫的武器上都涂了陨铁粉，能增强对幽昙成员的杀伤力。”
“我也准备好了净化符和父亲留下的陨铁钥匙，能打开他们的仓库门锁。”阿霜说道，眼神里满是坚定。
众人各司其职，开始准备下午的行动。青珞看着身边的同伴，心里满是踏实。虽然经历了琉砚的背叛，信任的堤坝受到了冲击，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分崩离析，反而更加团结，更加珍惜彼此之间的信任。
她想起琉砚在软禁室里的样子，想起他对女儿的牵挂，心里也有些感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也都有自己的选择，琉砚选择了背叛，而他们选择了坚守——坚守信任，坚守正义，坚守对九域的责任。
中午时分，阿玲带着琉砚的女儿来看他。小女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小的辫子，眼睛大大的，像极了琉砚。她隔着软禁室的门窗，看着里面的父亲，小声喊着：“爹！”
琉砚的眼泪瞬间又掉了下来，他快步走到门口，隔着门窗，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囡囡，对不起，爹让你受委屈了。你要听话，等爹出去了，就带你回家，再也不分开了。”
“爹，我听话。”小女孩的眼睛里也含着泪水，却懂事地说，“阿玲姐姐说，爹是好人，只是做错了事情，只要爹改正了，就能很快出来了。爹，你一定要好好改正，我等你。”
看着这一幕，青珞的心里也有些动容。她知道，琉砚的心里还有善良，还有对女儿的爱，这或许就是他最后的救赎。
下午，行动准时开始。青珞带着墨尘、阿霜，朝着垣都西郊的废弃窑厂出发。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马蹄声踏在石板路上，坚定而有力。
青珞摸了摸怀里的月魄玉和核心碎片，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纯灵琉光石，心里充满了信心。她知道，这场战斗不仅是为了端掉二皇子的残余势力，更是为了守护九域的和平，守护彼此之间的信任。
软禁室里的琉砚，还在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期盼。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他必须尽自己所能，弥补自己的过错，为女儿，也为九域，做最后一点贡献。
守垣司的院子里，青岚站在阳光下，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些年轻人，正在经历成长的阵痛，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信任的建立很难，破碎却很容易，但只要心中有坚守，有彼此，信任就一定能重新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西郊的废弃窑厂，隐藏在茂密的树林里，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青珞等人趴在树林里，看着窑厂的轮廓，眼神里满是坚定。战斗即将开始，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这场关于信任、救赎、成长与选择的战斗，还在继续，而胜利的曙光，已经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