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脉技师?”
陈默口中念着这四字,满脸皆是疑云。
此是何等职司?听来与那“试药童子”,实是风马牛不相及。
王师兄见他一脸茫然,嘿了一声,却不直言,只含糊道:“也算试药的分支,却是一门手艺活计。具体的,你去了便知。这差事……怎么说呢,活计辛苦,手段也讲究些,然则酬劳丰厚,远胜寻常试药童子数倍。”
他语气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唇舌。
说罢,便另取一枚青木令牌,上刻“静气阁”三字,递与陈默,又朝殿外一条小径一指。
“持此令牌,顺那条路往后山去,便能瞧见静气阁。你的差事就在彼处,届时自有师兄带你。”王师兄言尽于此,复又低头整理卷宗,摆出送客的架势。
陈默心头疑窦丛生,见对方不愿多谈,亦不好再三追问。
他拱手道了声谢,收好令牌,转身而出。
他循着那条小径行去。
行约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林间现出一座独立小楼。
楼分两层,通体青木筑成,颇显古旧。
檐下悬一木匾,上书“静气阁”三字,笔力古拙。
他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迈步而入。
楼中陈设简陋,一楼是个空旷厅堂,只摆了几张桌椅。
一青年弟子正伏在桌上假寐,听闻脚步声,方才懒懒抬起头来。
陈默打眼一瞧,不由微怔。
那青年瞧来年纪甚轻,然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双唇干裂,形容枯槁,全无半分年轻人的神采,倒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新来的?”那青年开口,声音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师兄安好。在下陈默,新来上任的疏脉技师。”陈默不敢怠慢,双手奉上令牌。
那青年只瞥了一眼令牌,便点了点头,算是认了他身份。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迟滞,道:“我姓马,名亮。你日后便跟着我。”
马亮领着陈默到一张桌旁坐下,复从墙边书架上取来一本薄册,随手扔在陈默面前。
册子封面以古篆写着四字:《疏浊针法》。
“这是咱们吃饭的家伙。”马师兄的声音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调调,“宗里规矩,给你一天功夫,须将这册中内容尽数背下。何时背会了,何时再来寻我。”
说罢,他再不理会陈默,自顾自寻了角落里一张竹编躺椅,身子一仰,阖上双目,竟似又睡了过去。
陈默拿起那本《疏浊针法》,翻开第一页,一幅繁复至极的人体经络图当即映入眼帘。
图中红蓝丝线,纵横交错,密如蛛网。
其上标注穴位名目,诸如“手太阴肺经”、“足阳明胃经”,又有“天枢”、“气海”、“神门”之类,不下数百,看得人头晕眼花,心神欲眩。
陈默眉头紧锁。
他又往后翻。后面数页,载的是运针手法,如何以真气贯入银针,又如何借银针导引旁人体内气息的法门。
其间文字艰涩,描述玄之又玄。
“以神驭气,以气运针,意在针先,气随心动……”
陈默读着这些口诀,只觉字字识得,连在一起却茫然不解,有若天书。
他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苦涩,暗忖:“莫非我当真如此愚钝不堪?连这区区一本薄册也参不透?”
正自气馁,他心头一动,忆起那位神秘前辈“大道无形”的教诲。
他索性阖上双目,不再去强记那些文字,转而在识海之中观想首页那幅繁复无比的经络图。
那幅原本在他眼中杂乱无章的经络图,于他识海之中竟霍然立起,变得分明无比。
那些红蓝丝线不再是平面图样,而是化作一条条在他自身体内奔流不息的无形脉络。
手太阴肺经起于何处,终于何方;足阳明胃经如何交汇,怎样流转,俱都历历在目。
每一个穴位的名目,都似一盏明灯在他脑海的“身躯”上标示出分毫不差的所在。
他甚至能清晰“瞧”见,真气如何自丹田升腾,沿着经脉流淌,过中府,走云门,最终抵达少商。
这等感觉……浑然天成!
便似这幅图并非外物,而是自他身中拓印而出,是他与生俱来之物,本该如此!
陈默猛地睁开双眼,心如擂鼓。
他急急翻开册子,再看后面那些运针口诀。
“意在针先,气随心动。”
他懂了!这不就是教人凝神于穴,而后调动真气随之而至么?
“捻转提插,补泻之法……”
他也懂了!顺经络走向捻针则为“补”,逆经络走向则为“泻”;疾速提针为“泻”,徐缓按入为“补”……
先前所有艰涩玄奥的文字,此刻在他眼中竟都变得浅显易懂,如吃饭喝水般理所当然。
他精神大振,福至心灵,手捧册子从头至尾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
窗外日影西斜,光线变幻。
陈默却浑然不觉,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本小小的册子之中,物我两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