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三日倏忽而过,陈默方从沉沉昏睡中醒转。
睁开双目,但见景物混沌,光影模糊,难辨其形。
身下床榻柔软,盖着一袭暖被,当是蚕丝所织。
那彻骨之痛已然消散,代之而起的却是百骸酸软,四肢乏力。
他稍动指节,发觉周身涂满清凉药膏,一阵珍稀药材的异香沁入鼻窍。
他心念微动,试着内视己身,一看之下心头大震。
丹田之内,真气之雄浑,竟胜过昏迷前数倍不止,赫然已是炼气五层的修为!
此是何故?
如何受此重创,修为不退反进,竟暴涨至此?
他脑中闪过昏迷前灵根破体、《阴阳极乐诀》自行运转之景,心头不由一动。
不独如此,他更察觉体内多了一股清冷纯净的气息,与白晓琳身上一般无二,此刻正同自身真气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你醒了?”
一个清冷声音自身畔响起。
陈默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窈窕身影立于床侧,虽看不真切,却知是师姐白晓琳。
“身子如何?”白晓琳淡然问道。
“……好多了。”陈默开口,嗓音嘶哑。
“那便好。”白晓琳应了一句,便复归沉默。
房中寂然无声。
两人互相沉默。
陈默只觉周身不自在。
他意欲坐起,稍一用力,全身骨节便发出酸软的呻吟。
“莫动。”白晓琳开口道,“宣木长老说你伤了根基,须静养。这期间,不许妄动,不许运功。”
宣木长老?
陈默心下虽有疑窦,却也未曾多问。
……
自此日起,陈默便过上了卧床静养的时日。
白晓琳虽拜入宣木长老门下成了亲传弟子,地位今非昔比,却仍居于这偏僻小筑未曾搬离。
她每日所为,竟似皆是绕着陈默一人。
清晨,她端来灵泉药粥,以白玉匙羹就口,一勺一勺亲手喂食。
午前,则为他遍身换药。她指法轻柔,小心翼翼。当那冰凉指尖划过背后狰狞伤疤,陈默总禁不住周身一僵。
午后,她便静坐床沿凝望着他,一言不发。陈默被她瞧得心中发毛,只得阖目佯睡。
最是难熬,莫过夜晚。
初时数日,白晓琳尚在房中另择一处打坐。不与陈默同睡,似有些未出阁闺女般的羞涩。
然则四日之后,她故态复萌。
夜阑人静,便悄然上床,卧于其侧,将他一臂揽入怀中。
只是她再无旁的多余举动,较之先前失了情识之时反倒多了几分矜持。
……
这日午后,白晓琳如常坐于床畔,为他推拿活络。
她握住他手,纤纤玉指在他掌心、腕间轻轻揉捏。
“师姐……”陈默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开了口。
“嗯?”
“你……不必如此。你自去修炼便好,莫为我耽搁了功课。”陈默说道。
白晓琳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那模糊的轮廓似是向他凑近了些。
“照料你,亦是修行。”她淡淡说道。
陈默登时语塞。
这是何等道理?
他只觉师姐言语虽淡,行事却与往日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判若两人。
她握着他手时,指尖总有意无意划过掌心,带来一阵酥麻痒意直透心底。
陈默心头烦乱,猛地将手抽回。
白晓琳似是微微一怔,房中空气登时一凝。
过了半晌,她才复又开口,语声依旧平淡无波:“你手筋为灼气所伤,若不及时疏通,日后恐留后患。”
言罢,复又伸手,不容分说将陈默的手抓了回去,继续揉捏。
陈默心中暗叹一声,不再抗拒。
他知师姐是为他好,她掌心渡来的真气温润精纯,每揉捏一次他受损经络便舒泰一分。
然则此等恩情,却教他愈发不安。
他欠她的实已太多,不知何以为报。
况且,他堂堂男子,岂能如婴孩一般,饭食需人喂,床榻需人暖?
他虽是为救白晓琳而伤,却也有男儿的骨气与自尊。
这般受人照料,形同废物。
此等无声煎熬,实比身受万刃之剐更要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