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们身后,货栈的阴影里,一双冷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那是被单独关押在另一处的秦颜。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上、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风暴之眼,正在坑深处,缓缓旋转。
冲出货栈的瞬间,狂暴的北风裹挟着沙砾劈头盖脸砸来,几乎令人窒息。夜色浓稠得化不开,火把的光晕在风中剧烈摇曳,仅仅能照亮脚下不足丈许的崎岖地面,更远处便是无尽的、翻涌着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兽的口吻。
怀中的转魂镜已不再是微烫,而是变得灼热,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股邪异的温度,那“沙沙”声也愈发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耳膜上爬行,又似低哑的呓语,试图钻入脑海,搅乱神智。徐清不得不运起内力,紧守灵台,才能抵御这股无形无质的精神侵袭。他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阮轻烟,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显然对镜子的感应更为强烈,但她咬紧了下唇,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决绝,紧紧跟着队伍的步伐。
“跟紧!注意脚下,保持警惕!”徐清低喝一声,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断断续续。
通往西面矿坑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被废弃矿车和坍塌土石 partially 掩埋的荒径。杂草丛生,深一脚浅一脚,黑暗中不时传来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或是夜枭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越靠近矿坑,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并非仅仅是风沙,而是一种沉滞的、带着隐隐腥气的压迫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火把的光芒似乎也被某种力量压制,能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小,光线边缘扭曲模糊,像是投入了深潭。
“统领,不对劲,”一名负责探路的暗卫折返,压低声音回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前面的雾气……是黑色的!”
徐清心中一沉,快步上前。果然,在矿坑入口附近,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如同墨汁晕开般的黑雾。这黑雾并非完全遮蔽视线,却让其中的景物扭曲变形,而且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火把的光芒投入其中,竟被迅速吞噬,只能照亮不足尺许的距离。
“是阴煞之气……凝聚不散!”徐清脸色凝重。这种地方,若非天然形成的极阴之地,便是经年累月以邪法祭祀,积聚了庞大的怨念和阴性能量。看来阮轻烟所说的古祭坛,绝非虚言。
他怀中的转魂镜此刻震动得更加厉害,那灼热感几乎要烙伤皮肤,镜中的尖啸声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其中夹杂着痛苦的哀嚎和疯狂的嘶吼。
阮轻烟突然伸手拉住徐清的衣袖,另一只手指向黑雾深处,焦急地比划着,又指向徐清怀中的镜子,然后双手做出一个“压制”的动作。
“你想进去?用你的血脉之力安抚镜子,寻找祭坛?”徐清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阮轻烟用力点头,眼神坚定。
徐清略一沉吟,眼下已无退路。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阴寒和腥气的空气吸入肺中,令人极不舒服。“所有人,以内力护体,紧靠在一起,绝不可分散!阮姑娘,你跟在我身边,一旦感觉不适,立刻示警!”
他率先踏入了那片诡异的黑雾之中。
一入黑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的风声骤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一种连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的寂静。温度骤降,阴寒的气息无孔不入,试图钻透衣物,侵蚀筋骨。火把的光芒被压缩到极致,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是翻滚涌动的墨色,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转魂镜的异动达到了顶峰,镜面滚烫得几乎无法触碰,那尖锐的嘶鸣几乎要刺破耳膜。徐清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惨烈的战场、华丽的宫阙、扭曲的人脸……那是被镜子吞噬的魂魄残留的印记?还是镜子的力量在侵蚀他的意识?
他强忍着不适,全力运转内力,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暗卫们也都绷紧了神经,手握兵刃,结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圆阵,将徐清和阮轻烟护在中间。
阮轻烟的情况似乎更糟,她身体颤抖得厉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依旧坚持着,双手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抵在徐清持有转魂镜的手臂上。一股微弱但清凉的气息顺着接触点传来,竟稍稍缓解了镜子的灼热和脑海中的嘶鸣。
徐清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看来阮家的血脉之力,确实对这邪镜有独特的克制或引导作用。
在黑雾中艰难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他们终于穿过了最浓郁的黑雾区,来到了矿坑的底部。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碗状洼地。四周是陡峭的、布满废弃矿洞的岩壁,中央则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而空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祭坛!
祭坛呈圆形,分为三层,上面刻满了早已模糊不清、但依旧散发着蛮荒邪恶气息的诡异符文。祭坛的周围,插着九根歪歪扭扭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黑色木桩,木桩顶端似乎镶嵌着某种暗红色的晶体,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与祭坛本身弥漫出的黑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能量场。
更让人心惊的是,祭坛的上空,竟然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幻的虚影!那虚影隐约呈现出人形,却看不清面目,只有无尽的怨毒与混乱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与转魂镜的波动隐隐共鸣。
而在祭坛下方,站着三个人影。
其中两人身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惨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是暗影阁杀手的标准装扮。他们一左一右,护卫着中间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