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弥漫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与悲怆。怀中的转魂镜冰冷刺骨，时刻提醒着徐清，胜利的代价是何等惨重，而未来的道路又是何等的凶险未卜。
远远地，货栈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显现，如同一个匍匐在地的疲惫巨兽。留守的暗卫显然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他们尚未靠近，已有数道黑影无声地迎了上来。
“统领！”为首的副手看到徐清等人狼狈的模样，尤其是看到那名牺牲暗卫的遗体时，声音瞬间哽住，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悲痛与愤怒，“这……”
“进去再说。”徐清打断他，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加强戒备，方圆三里内，所有明哨暗哨加倍，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是！”
回到货栈内，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众人疲惫而沉重的面孔。将牺牲的弟兄妥善安置后，徐清立刻下令：“立刻清点我们还能动用的所有资源，药物、武器、干粮，还有……信鸽和鹞鹰，确认我们与外界联络的渠道是否畅通。”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去个人，看看秦颜那边情况如何。”
他需要知道，这个与阮轻烟关系匪浅、身份成谜的女人，在刚才那场惊变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很快，副手回报：“统领，秦姑娘……不见了。”
徐清瞳孔微缩。果然！在矿坑边缘感受到的那道视线，并非错觉。秦颜的消失，意味着她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是暗影阁的人？还是另有身份？她的离开，是去报信，还是……别的目的？
眼下，已无暇深究。
“先不管她。”徐清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我们的情况如何？”
“药物还算充足，但擅长救治内伤的金疮药所剩不多。武器损耗不大，但箭矢消耗颇巨。干粮尚可支撑五日。信鸽……我们出发前放出的最后一批，至今未有回音。鹞鹰……只剩最后一只，是留给最紧急军情用的。”副手快速禀报，语气凝重。
与外界联络几乎中断，物资有限，伤员累累，强敌环伺……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徐清沉吟片刻，果断下令：“从现在起，所有人分成两班，轮流休息、警戒。受伤的弟兄优先用药。将货栈内所有能利用的防御工事重新加固一遍。另外，派两个机灵点的兄弟，扮作流民，设法往东走，探听一下韩青所部的动向，以及……通往大营的路上，是否有异常。”
“是！”
命令下达后，货栈内开始紧张而有序地运转起来。虽然气氛依旧压抑，但有了明确的目标，众人的心绪稍稍安定。
徐清则带着转魂镜，来到了阮轻烟暂时休息的房间。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一名略通医术的暗卫刚为她处理了外伤，主要是力竭和心神损耗过度。
徐清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这个女孩。她手掌的粗糙和指节的变形是真实的，那是长期劳作的痕迹，与她书写时那一丝不协调的规范形成了矛盾。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阮轻烟，这位制镜世家的小姐，在家族遭遇灭门惨祸后，隐藏身份，混迹于底层，直到被秦颜庇护，或者说……是利用？
他取出转魂镜，放在阮轻烟枕边。镜子靠近她时，那冰寒的气息似乎减弱了一丝，镜面上那如水纹般的波动也似乎平和了些许。阮家的血脉，果然与这邪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他只能等待她醒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灰，又渐渐透出些许鱼肚白。黎明终于到来，但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让货栈周围的荒凉和肃杀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临近午时，阮轻烟的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徐清立刻精神一振，俯身轻声唤道：“阮姑娘？阮轻烟？”
阮轻烟缓缓睁开眼，眼神起初是迷茫和涣散的，待看清徐清的脸和周围的环境后，瞬间被惊恐占据，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别怕，我们已经回到货栈了，暂时安全。”徐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在矿坑里。”
阮轻烟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惊恐渐渐被悲伤和疲惫取代。她点了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伪装哑巴太久，加上心力交瘁，她一时竟无法顺利发声。
徐清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递给她。
阮轻烟颤抖着接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写下：
【谢谢……救了我。王大哥……他……】
字迹潦草，带着颤抖，提到为她而死的暗卫时，她的眼泪再次涌出。
“他是为了护卫王爷，为了大雍而牺牲，死得其所。”徐清沉声道，虽然心中同样悲痛，但他必须稳住局面，“阮姑娘，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转魂镜，关于暗影阁，关于……如何才能真正救回肃王殿下。”
阮轻烟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镜子，是祖传之秘，亦是我阮家……诅咒之源。它并非凡物，据祖辈手札记载，乃是以天外陨铁糅合……幽冥之晶，由先祖以血脉秘法铸成，能映照、拘役生灵之魂。但使用它，需以阮家血脉为引，否则必遭反噬。暗影阁……就是为了它，才……】
她的笔迹在这里变得有些混乱，显然回忆起灭门惨案让她极为痛苦。
【他们想要完全掌控镜子，需要阮家直系血脉的灵魂和鲜血进行最后的‘血祭’，才能让镜子真正‘认主’，如臂指使。他们找到我，就是为了这个。矿坑里的仪式，本是要彻底炼化王爷的魂魄，并以我的血完成认主，让那黑袍人……成为镜子的新主，进而完全掌控王爷的肉身。】
徐清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好狠毒的计划！若非阮轻烟关键时刻以自身血脉之力强行干扰，唤回肃王魂魄，此刻后果不堪设想。
“那黑袍人，究竟是谁？在暗影阁中是何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