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肃王府深深浸染。书房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肃王的脸庞明暗不定。
他指尖的拜帖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那枚墨滴暗记不仅牵连着深宫旧事，更隐隐指向了他回京后一直刻意回避的另一桩隐秘——那个性情温和、醉心书画的皇弟，离奇失踪的悬案。
皇弟失踪，朝野讳莫如深。官方说法是染病静养，随后便是“病故”，草草了事。但肃王在北疆时便收到过零碎消息，指向并非如此简单。
如今回京，这桩旧案如同潜藏的冰山，在他调查自身遇袭与墨滴暗记的过程中，渐渐浮出水面。他隐约觉得，皇弟的失踪，或许并非孤立事件，很可能与他自身的遭遇，乃至朝堂大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放，”他声音低沉，打破了一室寂静，“关于睿亲王……我们之前安插在宗人府和内务府的人，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刻意用了睿亲王的正式封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凝重。
沈放上前一步，神色肃然：“回王爷，夜枭那边刚送来密报。我们的人冒险查阅了被封存的睿亲王府出入记录和用度档案，发现睿亲王‘病重’前一个月，曾多次秘密接待一位访客，记录模糊，只以‘方外之士’代称。
此外，睿亲王失踪前三天，内务府曾拨付一批特殊的朱砂和青金石颜料至王府，说是王爷作画所用，但数量远超寻常。”
“方外之士？特殊颜料？”肃王眼神微眯。睿亲王好丹青，人所共知，但结交方外之人，且用量异常的矿物颜料，这就显得蹊跷了。“可有查到那‘方外之士’的身份？”
“尚未查明，对方非常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不过，夜枭在梳理睿亲王过往交际时，发现他失踪前半年，与翰林院一位姓林的侍读学士往来甚密，此人精通金石篆刻，亦好道法。但在睿亲王出事前，这位林侍读便因‘母丧’丁忧离京了。”
“林侍读……”肃王指尖轻叩桌面，“查他丁忧的真伪，以及他离京后的去向。还有，那些朱砂和青金石，除了作画，还有什么用途？”
“据属下所知，朱砂和青金石，亦是道家炼丹常用的材料。”沈放低声道。
道家炼丹？肃王心头一跳。睿亲王性子恬淡，虽好风雅，但从未听说沉迷丹道。这背后，是有人引诱，还是别有隐情？
他想起那墨滴暗记，以及夜枭正在调查的二十年前可能与“墨”相关的旧案，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成形——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件背后，是否隐藏着一条贯穿始终的暗线？
“让夜枭集中精力，沿着道家丹术、方外之士这条线查下去，重点排查京城及周边有名的道观、隐修之士，特别是与齐王府、韩家，或是与宫中旧案可能有关联的。同时，想办法找到那位林侍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沈放领命，正要转身，又被肃王叫住。
“此事机密，动用最隐秘的渠道，绝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沈放退下后，肃王独自在书房中踱步。睿亲王，与他并非一母所生，年龄也相差几岁，但幼时因性情不算争强好胜，也曾有过一段还算融洽的时光。
他记得睿亲王总是安静的，喜欢待在画室里，画笔下的山水花鸟，比真实的朝堂要纯净得多。
这样一个几乎与世无争的弟弟，为何会落得生死不明、踪迹全无的下场？是因为他可能无意中触及了什么秘密？还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某些人的障碍？
调查睿亲王失踪案，风险极大。此案显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刻意掩盖，贸然触碰，极易引火烧身。
但肃王深知，在京城这盘棋局上，有时险招亦是活路。查明睿亲王真相，或许能撕开对手严密防线的一道口子，甚至可能找到反击的致命武器。
接下来的几日，肃王府依旧大门紧闭，对外宣称王爷病体未愈，需要绝对静养。而暗地里，针对睿亲王失踪案的调查，如同无声的暗流，在京城的地下信息网络中迅速蔓延。
夜枭动用了埋藏极深的暗桩，甚至冒险接触了一些当年经办睿亲王“病故”事宜、如今已被边缘化的宗人府老吏和内务府太监。通过威逼利诱、旁敲侧击，零碎的信息被一点点拼凑起来。
线索逐渐指向了京城西郊五十里外的“青云观”。这是一座历史悠久但并不显赫的道观，香火不算鼎盛，但据说观主玄诚子道长精通丹鼎之术，在特定圈子里颇有声名。
有迹象表明，睿亲王失踪前接触的那位“方外之士”，极有可能与青云观有关。而且，夜枭查到，齐王府的一位管事，近半年内曾数次秘密前往青云观。
与此同时，关于那位丁忧离京的林侍读，也有了消息。他离京后并未返回江南祖籍，而是在离青云观不远的一处小镇短暂停留过，随后便不知所踪，仿佛人间蒸发。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交织在了青云观。
“王爷，青云观背景不简单。”夜枭亲自潜入王府汇报，声音压得极低，“观主玄诚子，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似是同乡。而冯保，是韩贵妃（齐王生母）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司礼监，韩贵妃……肃王眼中寒光一闪。果然牵扯到宫里和韩家！这就解释得通，为何睿亲王失踪案能被压得如此彻底。如果睿亲王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与韩家、乃至与齐王相关的秘密而遭毒手，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青云观内情况如何？”肃王问。
“戒备森严，远超寻常道观。明面上有护院武僧，暗地里还有不少身手不凡的人潜伏，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观内后山有一片禁地，常年有雾气笼罩，禁止香客靠近，十分可疑。”
禁地……炼丹……失踪的皇弟……肃王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他需要更确切的消息，需要知道那禁地里到底藏着什么，睿亲王的失踪是否与此直接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