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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西山,因着这场秋雨,更添了几分凄清寒意。雨水洗过的山道有些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落叶腐败的湿润气息。

肃王脚步沉稳,踏在沾湿的落叶上,几不可闻。沈放如同他的影子,在进入红叶亭视野范围前,便已悄无声息地融入道旁的树影之中,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确认除了亭中那人及其不远处一名垂手侍立、看似车夫仆从的人外,并无其他伏兵。

周秉谦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月光勉强穿透云层,照亮了他略显苍白和紧张的面容。他见到肃王,立刻躬身长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官周秉谦,冒昧相邀,惊扰王爷静养,死罪。”

肃王步入亭中,并未立刻叫他起身,只是解下斗篷的兜帽,露出那张在月光下更显清癯,却目光如电的脸庞。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石桌上,那里果然摊着一卷古画,只是夜色深沉,难以看清细节。

“周郎中好雅兴,”肃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秋雨夜寒,不在府中安享温暖,却来这荒山野亭品鉴残卷?”

周秉谦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语气愈发恭敬,却也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王爷明鉴。下官……下官并非为品画而来。实是……实是心中惶惑,如坠迷雾,特来向王爷‘问道’。”

肃王这才缓缓走到亭中石凳旁,却并未坐下,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桌边缘:“哦?周郎中身居吏部要津,掌文选铨衡,乃朝廷栋梁,有何惶惑,需要向本王这个‘静养’闲人请教?”

周秉谦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王爷何必明知故问。如今朝局波谲云诡,冯保仗东厂之势,罗织罪名,大兴牢狱。齐王党羽固然有罪,然其手段酷烈,牵连日广,今日能抓齐王党,明日又不知剑指何方。下官……下官虽一向谨小慎微,力求中立,然身处漩涡,岂能独善其身?日前府中管家无知,妄自打探王府消息,已被下官严惩。下官深知此等行径已触怒王爷,今日冒险前来,一为请罪,二为……”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勇气:“二为寻一条生路。”

肃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山风穿过亭子,带来一阵寒意,周秉谦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抖动。

“下官知道,王爷虽静养府中,但洞若观火。”周秉谦继续道,语速加快,“冯保其人心狠手辣,且野心勃勃。他如今对付齐王党,看似为陛下分忧,实则是在清除异己,扩张势力。齐王倒后,下一个会是谁?是您,肃王殿下?还是我们这些可能不愿依附于他的‘中立’官员?下官位卑言轻,但掌文选之职,在某些人眼中,或成绊脚石,或为垫脚石。下官不愿做冯保的垫脚石,更不愿稀里糊涂成为党争的牺牲品。”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肃王:“下官思前想后,满朝文武,能在此乱局中持身以正,能制衡冯保,且能让陛下信重者,唯王爷一人。下官愿效犬马之劳,只求王爷能指明一条道路,保我身家性命无虞。”

这番话说得可谓直白,几乎将身家性命都押了上来。肃王心中念头飞转。周秉谦的投靠,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冯保的疯狂撕咬,确实让这些原本骑墙的官员感到了切肤之痛。周秉谦的位置关键,若能掌握此人,对于了解吏部动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中下层官员的任免,都有不小的助益。

但是,真假难辨。这是否是冯保或者齐王党设下的圈套?故意让周秉谦前来投诚,引自己出手,然后抓住把柄?或者,周秉谦本身就是一个双面棋子?

“周郎中的‘关切’,本王收到了。”肃王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至于生路……路在脚下,如何走,取决于你自己。本王如今抱病静养,不问外事,只怕有心无力。”

周秉谦似乎料到肃王不会轻易接纳,急忙道:“下官不敢奢求王爷即刻信任。只求王爷知晓下官心意。下官愿献上投名状。”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薄薄的、以火漆封口的信封,双手奉上:“此乃下官近日整理的一些……关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大人、光禄寺少卿张大人,以及……以及几位与冯公公有过来往的官员,在吏部考功、文选记录中的一些‘异常’之处。或许,对王爷有些许用处。”

肃王目光微动。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振邦,是齐王党的干将之一,也是此次被冯保重点关照的对象之一。光禄寺少卿张瑜,则与宫中的韩贵妃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周秉谦此举,等于是直接出卖了部分齐王党以及可能与冯保有牵连的官员,确实是一份颇有分量的“投名状”。

他没有去接那封信,只是淡淡道:“周郎中,这些东西,你应该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东厂,或者北镇抚司,或许更感兴趣。”

周秉谦脸色更白,手微微颤抖:“王爷!下官若将此物交给东厂,无异于与虎谋皮,冯保只会利用完后将下官一并吞噬!下官……下官是真心投向王爷!”他压低声音,“下官还知道,冯保近日似乎在暗中查探王爷您……去年督办漕运时,与几位地方官员的往来书信……”

肃王眼中锐光一闪而逝。去年督办漕运,是他为数不多掌握的实权差事,期间确实与一些地方官员有公务往来,虽自信并无把柄,但若被冯保这类人抓住只言片语加以曲解,也是麻烦。周秉谦这个消息,无论真假,都表明冯保的触角,确实在试图伸向自己。

风险与机遇并存。

肃王沉默了片刻,终于伸手,接过了那封信。指尖触及信封的冰凉,他能感受到周秉谦屏住的呼吸。

“画,收起来吧。”肃王没有看那封信,直接纳入袖中,“秋山问道,问的是心,是道。心不正,道不明,纵有真迹在手,亦是枉然。”他转身,重新披上斗篷,“周郎中,好自为之。你今日未曾见过本王,本王也未曾来过此地。至于你的‘惶惑’……且看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