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六分钱。
对城里、帝都人而言，听起来确实不算什么。
毕竟最次的工厂，一个月也能有20块的工资。
但在乡下。
六分钱等于一把逢年过节才能吃着的水果硬糖、一根夏天基本上没人舍得吃的冰棍，一斤新鲜能让一家人吃两天的时令蔬菜，一封互通本地有无的信件……
乡下人跟城里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钱是日日担忧今天会不会下雨，会不会涝，辛勤劳作从地里刨出来的。
每一毛每一分都格外珍重。
他们脑子想的不是能不能吃好，而是能不能吃饱。
神仙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陆南栀这话、这精粮做的糕饼，跟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他们有这点钱还不如攒着买点米，一家人能吃的溜肚圆。
真不知道那群神仙之前看上陆南栀什么了。
就这还商业天才？
“老婆，不是说准备给我炖尾巴吃吗？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沈衍礼之前是没有贫富这个概念的，也是遇见宋娇娇才知道，原来世间有人活的那般淳朴。
宋娇娇咽下了糕饼，沉默了两秒。
“去村里吗。”
她欲言又止，片刻道：“我觉得你还是去村里再看看、考虑考虑吧。”
她觉得这不太行。
但有可能帝都周边的村子没有宋家村那么穷呢？
“为什么？”
陆南栀是去看过才做的这个决定，离帝都最近的一个村子里就有个私下里卖烧饼的老头，一个烧饼五分钱。
她这糕点是红豆做馅、大米磨粉，比烧饼才贵一分钱。
她那两分钱，赚的都是辛苦费。
沈衍礼见他老婆都心善提醒到这步田地，她还执迷不悟。
宋娇娇已经被神仙分去了太多心神，再加上个陆南栀，把他哪里放？
眼见着娇娇没搭理他，沈衍礼弯腰，进了门槛，牵着她的手说道：“走，我们该回家了。”
“唔。”
宋娇娇被沈衍礼半揽半抱着向门外去，随手从兜里摸出来零钞，数出来六分钱。往窗台上一放，转头踉踉跄跄道：“那我们走了，钱就当个彩头吧。”
“哎——”
糕饼还没收起来。
陆南栀追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出了小院。
等她收拾好拿着钱出去再看时，人已经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沈衍礼看他老婆从出了门后，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他伸手揉了一把宋娇娇的头发问道：“想什么呢？”
宋娇娇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又争吵起来的弹幕。
似乎在陆南栀这边，神仙们总会有分歧。
她犹豫，最后说道：“没什么。”
她能感觉到，陆南栀之前生活一定很好，就跟沈衍礼一样。
宋娇娇都还记得沈衍礼第一次给她带大白兔的时候，那种诧异：“这边大白兔还能按个卖啊？一个才一毛五。”
“这也太贵了。”
“这还贵？”
沈衍礼之前在帝都，都是按照斤称的。
买回来不想吃，最后全都送人了。
“我还是找人把陆南栀弄走吧，大不了那一百块钱就当给她的路费了。”沈衍礼道。
听到他的话。
宋娇娇莫名其妙的不安稳。
以往在乡下要是沈衍礼这般说话，她就要甩脸生气了，觉得他不把人当人看，尽说胡话。
可如今细想。
其实她跟沈衍礼分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娇娇？”
沈衍礼置身挡在她面前，宋娇娇一怔仰起头：“干嘛？”
“你理理我。你不理我，我心慌。”他扯住宋娇娇的手往心口捂，感受着手心底下飞速跳动的频率，宋娇娇眉眼一弯：“死样儿，快点走啦。这胡同怎么这么绕，到底要从哪里出去呀。”
……
“张姨。”
张红梅一早去买菜，刚回来，就瞧见田楠带着一大帮军区大院同龄的男孩不知道准备往哪里去。
想到田楠之前对她说的话，她脸上不动声色，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去，吃过没有。”
“沈爷爷今天不是要回来吗，我跟爷爷说好了，今天去接他呢。”
田楠靠了靠身边的郑国说道：“怕东西搬不回来，我还多叫了两个人。”
“哎对了姨，衍礼跟他媳妇怎么没在家？”
张红梅愣了下：“没在吗？”
她还真不清楚，毕竟她都没去沈衍礼的屋子。
田楠惊讶道：“您也不知道？哎呀，我今天早上想着叫沈衍礼一起去接爷爷呢，去他屋里一看，俩人都没在。你说这大早晨的，又往哪里跑了。爷爷出院这么大的事情，这俩就没一个操心的，不像话。”
以往张红梅也会跟着感慨两句。
但现在一听，发现味儿不太对劲。
沈衍礼都是娶老婆的人了，还跟老婆睡一个屋。她这个当妈的都晓得避嫌，能不进屋就不进，这田楠再怎么大大咧咧的，这事儿做的也不太对吧。
万一人家俩个小夫妻干点什么，她这个未出门的姑娘看见多不好？
还有。
她这代人都还在呢，哪轮得着小辈操心伺候老人的事情。
“话不能这么说。”
听到张红梅的反驳，这一干嘻嘻哈哈的孩子都顿住了。
田楠跟着愣了下。
张红梅道：“你叔叔已经去接你沈爷爷了，现在八成都在路上了。你们也别折腾，该回家看书的看书、去玩的去玩，姨这边还有事，中午有空你们来我家吃饭哈。”
她步履匆匆，似乎真着急回家做这顿中午饭。
郑国不明所以：“姨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瞧见我们不高兴？”
要放在平时，张红梅看见他们几个跟眼睛珠子一样，恨不得他们都去沈家坐坐，一口一个有心、一句一个都是好孩子。
田楠开始有些烦躁。
事情肯定有哪里不太对劲。
“楠姐，现在咱们干嘛去？要不，咱去看电影呗。我听说最近有新上的国外电影，趁着早上人少，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着票。”
“去百货大楼逛逛？正好，快换季了。瞅瞅有什么新衣服。”
“咱去自由市场那边喝碗卤煮去？”
“你去吧，我不去。”
郑国问道：“田楠你说呢？要不咱去沈家等等沈爷爷？”
田楠瞥嘴道：“算了。我还是回家看书吧，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是准备明年跟衍礼一起上大学的。”
“这都还有大半年，不差这一天。”
众人七嘴八舌的各回各家、各找各的乐趣，田楠路过沈家宅院时眸中复杂。
不行。
她敛住一闪而过的恨意。
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