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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王兵这几天确实苦恼得厉害。

清早,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泡的茶还没喝上一口,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前副局长、现在的一级调研员周彬打来的,语气和蔼地请他“过来坐坐,聊几句”。王兵心里咯噔一下,周彬虽然退居二线,但资历老,人脉还在,平时很少主动找他们这些科长“聊天”。他不敢怠慢,赶紧端着茶杯过去了。

周彬的办公室比他在位时小了些,但依旧整洁。周彬本人穿着休闲夹克,正在摆弄窗台上的兰花,见王兵进来,热情地招呼他坐下,闲扯了几句家常,问了问最近的工作忙不忙,身体怎么样。王兵一一应着,心里却打着鼓,知道重点还没来。

果然,绕了几圈后,周彬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道:“小王啊,最近你们是不是在对安泰人寿平州中支进行检查?”

“是,周局,按年初计划进行的常规检查,发现了一些问题,正在深入核查。”王兵谨慎地回答。

“哦,现场检查好,加强监管是必要的。”周彬点点头,拿起喷壶给兰花叶子上喷了点水,动作慢条斯理,“安泰是我们平州保险市场的重要主体,贡献不小。他们那个小李总,李文轩,年轻有为,做事还是有冲劲的。”

王兵附和着:“是,李总能力不错。”

周彬放下喷壶,看向王兵,脸上还是带着笑,但语气稍微正式了些:“检查发现问题,该处理一定要处理,这是原则。不过呢,处理的时候,这个度和量的把握很重要。特别是定性,一定要准,要经得起推敲。

现在市场环境复杂,保护市场主体的积极性,维护行业稳定,也是我们监管的重要考量嘛。有时候,一些问题,可能就是管理上的粗放,操作上的不规范,上升到定性层面,就要慎重了。毕竟,一纸处罚决定下去,对企业的影响很大,对个人更是可能影响一生啊。”

王兵听着这些“没有营养”但意有所指的话,心里渐渐明白了。周彬这老小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是来当说客的。而且看样子,还是替安泰人寿,或者说替李文轩那边递话。他面上不动声色,连连点头:“周局您说得对,我们一定慎重,严格依据事实和法律法规来。”

“嗯,你王兵办事,局里向来是放心的。”周彬满意地笑了笑,又扯了几句闲篇,便端茶送客了。

从周彬办公室出来,王兵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安泰人寿的检查底稿,眉头拧成了疙瘩。周彬的面子,他不能不给,毕竟曾经是局里的领导,现在级别也还在那里,关系盘根错节,谁知道他背后还站着谁?

但王兵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就是个干具体活儿的执行者,这次检查,虽然是常规项目,但前期汇报时,吴局和高局都明确表示要严肃认真,查深查透,特别是对于可能存在的系统性、机制性问题不能放过。周彬的话,听起来是“慎重定性”,实则暗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王兵心里暗骂一句。他不想卷入这些是非,只想本本分分把工作干了。吴局和高局那边,他得罪不起,周彬这边,他也不能完全不理会。夹在中间,难受至极。

最终,他打定主意:检查继续按规矩做,发现问题如实记录,该怎么定性就初步怎么定性,最终怎么定,那是局领导们决策层的事。

他王兵就是个干活儿的,不越位,也不替人背锅,更不会在检查证据上做手脚,那样既对不起身上这身衣服,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假意答应周彬,不过是场面上的应付,免得当下就撕破脸。

接下来的几天,王兵带着检查组继续在安泰人寿平州中心支公司蹲点。他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

之前对他们还有些若即若离、甚至隐隐有些抵触的公司人员,特别是中高层,态度似乎缓和了不少,配合度也高了。而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分管相关业务的副总龙香兰。

龙香兰主动找王兵沟通的频率增加了。不再是之前公事公办的汇报,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请教”和“检讨”的姿态。她多次来到王兵临时使用的办公室,一坐就是半天,反复就费用列支的流程、制度理解、操作细节等进行探讨,言辞恳切。

下午,龙香兰又来了。她带来了一摞重新梳理过的凭证和说明材料,放在王兵桌上。

“王科,这几天我根据咱们之前沟通的,又组织财务和业务条线的人员,对去年以来的部分费用项目进行了复盘自查。”龙香兰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努力保持着镇定,“确实……确实发现我们在管理上存在很大的漏洞,特别是对一些渠道费用的审核把关,不够严格,流程上存在瑕疵。”

王兵翻看着材料,不动声色地问:“龙总,你说的漏洞和瑕疵,具体指什么?是普遍性的管理粗放,还是个别环节的操作失误?”

龙香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王处,不瞒您说,主要是……是关于部分费用列支的真实性问题。我们可能……可能存在虚列费用的情况。”

王兵抬起头,看着龙香兰。她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了检查组前期怀疑的核心问题。但他没有急于表态,等着龙香兰的下文。他知道,主动承认错误背后,往往有更大的文章。

“哦?虚列费用?具体涉及哪些项目?金额大概多少?套取出来的资金,最终流向哪里?”王兵一连串问题抛出去,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

龙香兰显然有备而来,但回答得很有技巧:“主要集中在一些业务推动的专项费用和渠道维护费用上。具体金额……我们还在进一步核对,可能没有检查组初步估算的那么大。”她先是在金额上开始讨价还价,这是常见套路,试图降低问题的严重等级。

“至于资金流向……”龙香兰顿了顿,眼神有些游移,但很快坚定起来,“主要是用于……用于公司的一些经营活动了。比如,额外的团队激励,或者一些不能走明账的大客户关系维护支出等等。都是为了业务发展。”

“经营活动?团队激励?客户维护?”王兵重复着这几个模糊的词语,追问道,“龙总,我们需要的是具体明细。哪些团队?激励了谁?标准是什么?维护了哪些大客户?具体发生了什么支出?有没有相关记录、凭证或者受益人确认?”

龙香兰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额角微微见汗:“这个……王科,您也知道,有些支出……它不太方便留下太详细的记录。主要是为了处理一些比较灵活的……业务需求。总之,钱确实是用在公司经营上了,绝对没有进入个人腰包。这一点,我以我的党性原则和个人名誉担保!”

她说得信誓旦旦,但王兵心里冷笑。这种“用于经营”的说法,是最常见的挡箭牌。

听起来似乎情有可原,甚至有点“为公牺牲”的意味,但实际上是最经不起推敲的。既然用于经营,为何不能光明正大走账?

为何要虚列名目?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用于行贿?还是用于填补其他窟窿?或者是被极少数人中饱私囊?所谓“没有进入个人腰包”,往往只是指没有直接分钱,但通过其他方式进行的利益输送,本质上是一样的。

王兵没有立刻戳穿,而是换了个角度:“龙总,你是公司的分管领导,这些费用报销的流程,流转到你这里审批签字,你对这些费用存在的疑问,之前是否有所察觉?”

龙香兰立刻接口,语气带着自责:“这是我的失职!主要责任在我!怪我管理不细致,对下属经办人员过于信任,审核把关不严,制度执行不到位,对可能存在的风险认识不足。于敏和张力他们具体操作,可能对制度理解有偏差,或者图省事,我作为分管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我愿意就此向监管部门做出深刻检讨,并积极配合整改。”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主动揽责,态度端正,把问题定性为“管理疏忽”和“下属操作失误”,同时再次强调了资金的“公用”性质。

王兵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悔过、将责任大包大揽的女副总,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几乎可以肯定,龙香兰是被推出来的“弃子”。这是常见的断尾求生策略。找一个级别足够、又能控制住的人出来顶下所有管理责任,将事件的影响范围限定在一定的层级内,保住真正核心的人和事。

李文轩这一手,玩得挺溜。而且,看来周彬的打招呼,和龙香兰的主动认错,是配套的组合拳。一个在监管内部施加影响,一个在检查现场设置“防火墙”。

“龙总,你的态度我们是欢迎的。主动认识问题,积极配合检查,这是正确的做法。”王兵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但是,检查工作讲究的是证据。你刚才说的这些,特别是关于资金最终用于公司经营的说法,需要确凿的证据链来支撑。否则,仅凭口头说明,我们无法采信,也无法据此定性。”

他顿了顿,盯着龙香兰的眼睛:“换句话说,如果你无法提供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这些被套取的资金的确如你所说,全部用于了公司业务的经营活动,那么,根据现有检查发现,我们只能依据凭证和资金流向本身来定性。虚列费用套取资金,这个事实本身是确凿的,至于资金去向不明,且无法合理解释,其性质可能就更严重了。这一点,希望你和公司管理层都有清醒的认识。”

龙香兰的脸色白了白,王兵的话点中了要害。他们可以编造用途,但很难伪造出天衣无缝的证据链,尤其是面对专业监管人员的仔细核查。王兵这是在告诉她,别想用模糊的“用于经营”来蒙混过关,要么拿出铁证,要么就准备承担更严重的后果。

“我……我明白。我们回去再尽力梳理,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佐证材料。”龙香兰的声音有些干涩。

“好,我们等公司的进一步说明。”王兵点点头,“另外,关于具体经办人员于敏和张力,我们后续也会分别进行谈话核实,确保情况准确无误。”

听到要单独找于敏和张力谈话,龙香兰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应该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送走龙香兰,王兵点上一支烟,站在窗前沉思。情况越来越有趣了。安泰这边显然已经统一了口径,推出了龙香兰来做最大程度的止损。这说明检查组前期的工作打到了他们的痛处,也说明他们背后确实有不想被深挖的问题。

现在压力到了他这边。周彬的暗示,龙香兰的“投案”,都希望他能就此打住,将问题定性在龙香兰的管理失职和于敏等人的操作失误层面。

但王兵内心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和判断。虚列费用是严重违规,资金去向不明更是大忌。如果仅仅因为有人说情和有人顶罪就轻轻放过,那监管的严肃性何在?而且,吴局和高局最初的态度是明确的,要查深查透。周彬的能量再大,目前也只是一级调研员,能否真正影响到吴局和高局的决策,还是未知数。

他决定,不管上面最终如何博弈,他作为检查主查,必须把事实证据搞扎实。下一步,就是要重点突破于敏和张力这两个具体经办人。龙香兰可以为了某种承诺扛下主要责任,但于敏和张力这种基层员工,面对监管的压力,是否还能守口如瓶?他们的说法是否能和龙香兰完全一致?这里面,或许就有突破口。

尤其是那个于敏,王兵在前期接触中感觉她性格比较软弱,眼神里总带着点惊慌,也许是个可以突破的点。

想到这里,王兵掐灭烟头,回到办公桌前,开始仔细梳理与于敏、张力相关的检查底稿和谈话提纲。他要把每个细节都问到,每个矛盾点都揪住。既然安泰这边想“断尾”,那他就要看看,这“尾巴”断得干不干净,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