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更深，窗外的灯火也稀疏了些许，唯有城市永不熄灭的地标灯光，如同鬼魅的眼睛，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在苏晓宁惨白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那口烈酒并未带来预期的麻醉或勇气，反而像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让她本就沸腾的恐惧和混乱，炸得更加剧烈。胃里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大脑却在极度应激下，逼出了一丝畸形的清醒。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那点微弱的刺痛感，是她对抗彻底崩溃的最后防线。
“何亮就是个流氓，无赖！他只要钱！他要是真有铁证，早就直接去举报领赏了，何必来敲诈我？”
这个想法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几乎溺毙的意识得以短暂浮出水面喘息。对，何亮是在赌，赌她害怕，赌她不敢声张。那自己呢？自己赌得起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赌不起。哪怕何亮手里只有百分之一的确凿证据，她也承担不起那百分之百的毁灭性后果。
廖辉的案子有多大，她心知肚明，一旦她被牵连进去，不仅仅是身败名裂，后半生或许她都将在铁窗中度过。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得到的一切，地位、优渥的生活、被人尊敬（哪怕是表面上的）的表象，都将化为泡影。
这五百万，是非出不可了。这是买命钱，是稳住何亮，换取喘息之机的唯一途径。哪怕明知道这可能是个无底洞，眼下这一步，她也必须踏出去。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图后计。
可是，五百万现金，三天时间，从哪里来？
变卖资产远水解不了近渴，还会留下明显痕迹。向亲朋好友借？她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廖辉倒台后，那些昔日巴结奉承的“朋友”早已唯恐避之不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是常态，谁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借给她这么大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除非……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吴波！
对！吴波！江林省金融界真正的大佬，那家资产规模庞大的城市商业银行的董事长，省里多位领导的座上宾！
更重要的是，他是廖辉多年的把兄弟，关系铁得非同一般。自己当初能从银行基层调到省银行协会这个“清水衙门”却级别不低的位置，明面上是时任行协副会长吴波运作的，但实际上，背后真正发力的是廖辉！是吴波看在廖辉的面子上（或者说，是吴波通过这种方式回馈廖辉），才促成了这件事。这是他们那个圈子心照不宣的秘密。
坊间关于她和廖辉的传闻一直都有，但始终没有实据，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调动手续看似合规，绕开了廖辉的直接干预。吴波在这其中起到了关键的防火墙作用。
现在，廖辉出了事，于公于私，吴波都不能袖手旁观！他能量巨大，人脉深厚，或许有办法稳住何亮，甚至……让他闭嘴？
就算稳不住，先借她五百万应急，对吴波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毕竟，当初廖辉帮了吴波那么多“忙”，那些“忙”的价值，岂是五百万可以衡量的？现在廖辉的女人有难，他吴波出手相助，是天经地义！
这个想法让苏晓宁几乎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现在已是深夜，跌跌撞撞地冲回客厅，在地毯上摸索到手机，屏幕朝下，果然已经因为无人操作自动锁屏了。她用颤抖的手指解锁，屏幕亮起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迫不及待地翻找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存为“吴董”的号码。
这个号码，她存了多年，除了年节时例行公事般的问候短信，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此刻，这个号码承载了她全部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按下拨号键的指尖，依旧冰冷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