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和温热食物带来的些许暖意,很快就被无休无止的暴风雪和持续跋涉的消耗碾得粉碎。沈炎几乎是靠着本能和林忆强有力的支撑在向前挪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空气吸入胸腔,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意识在极寒与剧痛的交替折磨下逐渐模糊,周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没过膝盖的深雪,以及身前那个始终不曾动摇的背影。
林忆的状况稍好,但带着一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在这等恶劣天气下赶路,对他的体力、魂力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验。他全部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极限,不仅要辨别方向、规避自然危险,更要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比暴风雪更可怕的人为威胁。
他的谨慎并非多余。
就在他们艰难地翻越一道被冰雪覆盖的乱石坡时,林忆猛地停下了脚步,手臂瞬间绷紧,将几乎挂在他身上的沈炎牢牢按住,同时身体微微下伏,做出了一个绝对禁声、绝对隐蔽的手势!
沈炎昏沉的头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清醒了几分,他顺着林忆极度警惕的目光方向,透过狂舞的雪幕,极力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的一片相对平坦的冰谷中,隐约有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在缓慢移动!
不是魂兽!是人影!
他们大约有四五人,身着与冰雪环境色接近的灰白色伪装服,但行动间偶尔泄露出的魂力波动,却带着那种林忆和沈炎都绝不会认错的、阴冷死寂的气息!
是那些追兵的搜索队!他们竟然已经将搜索网撒到了这个距离霜叶堡如此之远的地方!而且,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朝着这边来的!
一瞬间,沈炎的血液几乎要冻结,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忆,却发现对方面色沉凝如水,眼中虽也有震惊,却并无慌乱。
下方那些黑影移动的速度不快,似乎在仔细地探查着什么,偶尔还会停下,用手触摸冰面,或者释放出某种奇异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波动扫过四周。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缓慢而持续地缩短!
不能退!后退会留下痕迹,且速度绝对快不过对方! 不能战!对方人数占优,实力不明,一旦缠斗,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间,林忆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飞速扫过四周环境。乱石坡,风力因地形而变得异常紊乱狂躁,雪沫横飞,能见度极低……
有了!
他猛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在沈炎耳边道:“左边第三块巨石后面,有个凹陷,躲进去,绝对不要出声,不要动用任何魂力!”
不等沈炎回应,林忆手臂猛地一推,一股巧劲将沈炎连同他那沉重的行囊一起,精准地送向了那块巨岩下方的阴影凹陷处。那里积雪深厚,恰好形成一个天然的隐蔽所。
沈炎跌入雪窝,立刻死死咬住嘴唇,将所有的惊呼和痛哼都咽回肚子里,拼命蜷缩起身体,拉紧斗篷,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
而林忆,则在推开沈炎的瞬间,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滑去,同时双手疾弹!
数道极其微弱的、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玄冰魂力悄无声息地射出,并非攻向敌人,而是精准地打在了他们来路上方十几丈处的一处积雪覆盖的陡坡上!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冰晶碎裂的轻响,瞬间被狂暴的风声淹没。
但下一刻——
轰隆隆!!
那处陡坡上积累了不知多厚的雪层,受到这巧妙的震动牵引,骤然发生了小范围的崩塌!大量的积雪如同白色的洪流,轰鸣着倾泻而下,瞬间将他们两人刚才停留和行走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突如其来的雪崩自然引起了下方那队人马的注意!
“那边!”谷底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喝,几道身影立刻警惕地转向雪崩发生的方向,魂力波动明显变得强烈起来,带着探查的意味。
就是现在!
林忆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借助雪崩声响的掩护,如同贴地滑行的雪狐,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与沈炎藏身之处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出!他故意稍稍释放出一丝自身精纯的玄冰魂力气息,虽然微弱,但在那些感知敏锐的追兵眼中,无疑是在这片混乱能量环境中点亮了一盏小灯!
同时,他脚下步伐变幻,刻意在深雪中留下了一串朝向远方的、清晰却迅速被风雪模糊的脚印!
“在那边!追!”
谷底传来一声令下,那四五道黑影立刻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鬣狗,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朝着林忆故意暴露的方向急追而去!他们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魂力气息和脚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丝毫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乱石堆中还藏着另一个人。
整个过程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沈炎蜷缩在冰冷的雪窝里,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听着远处雪崩的余响,听着那几声模糊的呼喝,听着追兵远去的、迅速消失在风雪中的脚步声,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冷汗浸透了内衫,又瞬间变得冰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风雪依旧咆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异常动静,一只冰冷的手才轻轻扒开了沈岩洞口的积雪。
林忆的身影重新出现,他的呼吸略显急促,额角带着一丝汗迹,显然刚才那番诱敌和疾驰也消耗不小。但他眼神依旧冷静,快速扫视四周后,低声道:“安全了,出来。”
沈炎这才敢缓缓松开几乎要咬碎的牙关,颤抖着、几乎是爬着从雪窝里挪了出来。他抬头看向林忆,脸上毫无血色,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
林忆伸出手,再次将他拉起来,言简意赅:“他们很快会发现上当,可能会扩大搜索范围,这里不能呆了,必须立刻走。”
他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来不及让沈炎缓口气,便再次架起他,选择了一条更加难走、却更能规避追踪的路线,迅速离开了这片险些成为他们葬身之地的乱石坡。
直到走出很远,沈炎剧烈的心跳才缓缓平复。他看着身旁这个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冷静、精准判断和操控能力的青年,心中涌起的不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微弱的信心。
刚才那次短暂的遭遇,虽然惊险万分,却像一次淬火,初步检验了林忆的能力,也让他意识到,他们并非完全没有周旋的余地。
而林忆,此刻心中也同样不平静。追兵的搜索范围和效率远超预期,他们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刚才虽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但下一次呢?
两人沉默地在风雪中继续跋涉,但一种无形的纽带,却因这次成功的配合与险死还生,而变得更加紧密。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护送与被护送。
在共同的敌人和危险面前,他们已然成为了必须彼此信任、彼此依靠的逃亡同盟。
第一次遭遇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前路,依旧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