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推开东厢房那扇挂着蓝布门帘的屋门时,一股子烟火气混着泥土的腥甜扑面而来,呛得他打了个喷嚏。这屋前阵子还堆着些过冬的柴火,眼下竟变了模样——靠里墙的位置垒着个土灶,黑黢黢的灶膛口冒着点余温,灶面铺着层白瓷砖,光溜溜的能照见人影,比院里的石板桌还亮堂。
“这是把老灶台翻新了?”他凑到灶前,用手摸了摸瓷砖,凉丝丝的,边缘的水泥缝抹得平平整整,不像村里二傻子垒的灶,缝大得能漏灰。灶台上摆着口新铁锅,黑亮的锅沿闪着光,锅底还带着点出厂时的防锈油,没沾过半点烟火,却透着股子要熬出好滋味的架势。
灶边立着个水缸,青石板的缸沿被磨得发亮,里面的水清得能看见底,漂着片刚落进去的梨花。缸旁边堆着捆细柴,码得像小山似的,都是劈得匀匀的松柏枝,闻着就带股旺火的冲劲。
“这灶膛够深。”他蹲下身,往灶膛里瞅了瞅,里面干干净净的,没半点烟灰,灶壁的泥土带着潮气,像是刚糊上没多久。小时候在老家烧过土灶,知道灶膛深了能聚火,炖肉炖得透,不像城里的煤气灶,火头浮在锅底,炖出的肉总带着股生涩。
灶台上的物件摆得周正:左手边是个粗瓷大碗,里面盛着半碗小米,金黄金黄的,颗颗都胀得圆滚滚;碗旁边是个陶瓮,敞着口,能看见里面的面粉,白得像院里的梨花;右手边立着根擀面杖,枣木的,把手上包着层浆子,是常年被手汗浸出来的亮。
最让他眼热的是那口新铁锅。他伸手掂了掂,沉得很,锅沿厚实,敲了敲,“当当”响,透着股实在劲儿。“这锅炒出来的菜,准保香。”他咂咂嘴,想起母亲用了十年的那口铁锅,锅底都快烧穿了,炒个鸡蛋还滋滋响,炒出的黄澄澄的,比饭馆里的好吃百倍。
正琢磨着,鼻尖突然钻进股甜香。他抬头一看,灶台上还摆着个粗瓷坛子,封着红布,布角系着根麻绳。解开麻绳掀开布,里面是半坛酱色的东西,凑近了闻,是豆瓣酱的香,混着点辣椒的辣,勾得人舌根发紧。坛口贴着张红纸,上面用墨写着“三月酱”,字迹歪歪扭扭的,倒像是前院那本杂记上的笔体。
“这是刚腌好的?”他用干净的筷子挑了点,酱体稠得能挂住筷子,咸香里带着点回甘,比供销社卖的瓶装酱多了股子土腥味——那是太阳晒过的味道,是坛沿渗出来的酱汁结的霜,是老辈人说的“烟火气”。
他往灶膛里塞了把细柴,划了根火柴。“噼啪”几声,火苗舔着柴枝往上窜,映得白瓷砖泛着暖光,新铁锅的锅底慢慢染上点金黄。他找出个鸡蛋,在锅沿上磕了磕,蛋清蛋黄滑进锅里,“滋啦”一声,香气瞬间爆开,比煤气灶炒的多了点焦香,是柴火独有的味道。
“这才叫炒菜。”他笑着用锅铲翻了翻,鸡蛋黄得发亮,边缘焦得带点脆,像小时候趴在灶台边等母亲炒鸡蛋的模样。那时候母亲总说:“土灶的火有魂,能把菜炒出筋骨来。”以前不懂,现在看着锅里翻滚的鸡蛋,突然品出点意思——那魂不是别的,是守着灶台的人,是慢慢熬的功夫,是柴火烧尽了还留着的那点余温。
灶台上的白瓷砖沾了点油星,他用抹布一擦,立刻亮了起来,映着窗外的梨花,像块嵌在烟火里的玉。新铁锅的锅沿被火熏得带了点黑,反倒比刚拆封时顺眼,像是有了点过日子的痕迹。
正炒着,听见门帘响,橘猫溜了进来,蹲在灶边盯着锅里的鸡蛋,尾巴晃得像根小旗杆。何雨柱笑着铲了点碎蛋扔过去:“馋猫,这土灶的火炒出来的,比你偷的鱼干香吧?”橘猫叼着蛋碎,蹭了蹭他的裤腿,把猫毛蹭得灶台上到处都是。
他把炒好的鸡蛋盛进粗瓷碗,碗沿还带着点豁口,是去年摔的,却一直没舍得扔。鸡蛋的香混着豆瓣酱的咸,还有土灶的烟火气,在屋里绕来绕去,把那点新瓷砖的冷意都捂热了。
蹲在灶前扒拉着鸡蛋,何雨柱突然觉得这东厢房的厨房,比城里的单元楼舒坦多了。白瓷砖再亮,也得有口沾着油星的铁锅;新灶台再齐整,也得有堆等着烧的柴火;日子再新,也得有口带着烟火气的热饭——就像这土灶连着新锅,老滋味混着新气象,才能熬出真正的日子。
吃完了蛋,他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让余火慢慢煨着灶膛。白瓷砖上的油星还没擦净,新铁锅的锅底泛着层薄油光,陶瓮里的豆瓣酱还在散发着酱香。何雨柱看着这一切,突然想明天早上用这口新锅煮锅小米粥,就着坛里的酱,准保能多喝两碗。
这厨房啊,就像个敞着怀的汉子,不管你带多少新物件来,它都能接住,用烟火气一熏,用手汗一摸,就成了自个儿的东西,热乎,踏实,能把日子一口一口嚼出香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