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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的广播喇叭又开始作响,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团棉花。居民同志们注意了啊——街道办开始评困难户啦!家里确实有难处的,带好户口本、粮本,到居委会登记!刘主任的声音裹着风,在灰扑扑的墙头上撞来撞去,最后钻进何家的院门时,正撞见何雨柱蹲在石榴树下磨斧头。

爸,评困难户呢。他头也没抬,斧头在磨石上蹭着,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张婶家肯定要去,她家老三昨天还穿着露脚指头的鞋。

何大清从屋里出来,手里捏着件蓝布褂子。那褂子真是够破的:袖口磨得发亮,胳膊肘上打了块三角形的补丁,领口处还有个洗不掉的油渍,像是去年炸丸子时溅上的。挂起来。他往窗台上的钉子指了指,声音闷闷的。

何雨柱愣住了:爸,咱犯不着吧?我在食品厂当组长,您还是副厂长,家里虽说不富裕,可也算不上困难户啊。他瞅着那件褂子就眼晕——那是爸五年前穿的,早该扔了,妈总说留着擦机器,今儿怎么想起往外挂了?

让你挂你就挂。何大清的语气不容置疑,自己踩着板凳把褂子挂上了。风一吹,褂子下摆扫过窗台上那盆仙人掌,蔫巴巴的仙人掌像是被挠了痒,抖了抖刺。

您这是唱的哪出?何雨柱挠挠头,忽然看见对门张婶正扒着墙头往这边瞅,赶紧低下头继续磨斧头,张婶看见又得说闲话。

要说让她说去。何大清跳下板凳,拍了拍手上的灰,昨儿下班碰见刘主任,说今年困难户的补助里有二十斤细粮票,还有块肥皂。他往院门外瞟了瞟,压低声音,你王大爷家那小子,腿摔了躺炕上三个月了,家里连买止痛片的钱都没有,他家肯定不好意思去登记。

何雨柱这才明白过来。王大爷是食品厂的老门卫,前阵子下雨路滑摔断了腿,儿子刚结婚没两年,小两口挤在一间小破屋里,儿媳妇怀着孕,正是需要细粮的时候。他了一声,把斧头往墙根一靠:那咱挂这破褂子,是想......

咱不去登记。何大清蹲下来帮他捡磨掉的铁屑,但得让街坊们看见,咱家也。不然你王大爷家领了补助,有人该说闲话了——去年李婶领了补助,张婶在胡同口骂了三天,说李婶家闺女戴的花发卡比谁都亮。

正说着,张婶的大嗓门就飘过来了:大清哥,挂衣裳呢?这褂子可真......真结实!听那语气,憋着笑呢。

何大清站在院里应着:嗨,扔了怪可惜的,挂着挡挡太阳。你家去登记不?我瞅着你家小宝的鞋都露脚指头了。

去!咋不去!张婶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家那口子前阵子在工地上摔了,挣不着工分,可不就得申请补助嘛!

何雨柱听得直撇嘴——张婶家那口子上礼拜还看见在街口下棋呢,哪像是摔着了?

中午吃饭时,龙凤胎弟弟妹妹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妹妹何雨水指着窗台上的褂子笑:爸,您咋把这件破褂子挂出去了?我们班同学刚才路过,问我家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弟弟何雨华也跟着点头:对,李红说我家肯定要去抢困难户名额,还说要去告诉老师。

小孩子家懂啥。妈王秀兰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瞪了俩孩子一眼,吃饭!她往何大清碗里夹了块肉,你也是,挂就挂吧,咋不挑件破点的?这件看着还挺完整。

要的就是这效果。何大清嚼着饭,眼睛却瞟着窗外,太破了不像,就得这样,看着寒碜又不算彻底破,让人挑不出错来。

下午上班时,何雨柱刚走到胡同口,就听见张婶跟几个大妈嚼舌根:......你瞅何家都把破褂子挂出来了,估计也得去争那补助。也是,食品厂副厂长咋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龙凤胎正是能吃的时候,不容易啊......

他憋着笑往厂里走,心里敞亮多了。路过王大爷家门口时,看见王大爷正蹲在门口抽旱烟,愁眉苦脸的。何雨柱停下脚步:王大爷,您咋不去居委会看看?听说今年补助里有细粮票。

王大爷猛吸了口烟,烟锅子响:不去,丢不起那人。街坊们该说我占公家便宜了。

您别管别人说啥。何雨柱蹲下来帮他把烟锅子里的灰磕掉,我刚才看见刘主任了,她说今年的补助专门给真正有困难的,您家这样的,不去才傻呢。对了,我爸让我给您带句话,说他那件挂在窗台上的破褂子,是故意挂的——您就踏踏实实去登记,没人敢说闲话。

王大爷愣了愣,烟锅子停在嘴边:你爸......他这是......

他说您要是不去,那二十斤细粮票就得被不该得的人领走了。何雨柱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上班去了,您赶紧去,刘主任说下午五点截止。

等何雨柱下班回来,看见窗台上的破褂子还挂着,只是换了个方向,正好对着王大爷家的院门。胡同里静悄悄的,张婶家的灯没亮,估计还在居委会那边磨蹭呢。

晚饭时,何雨水扒着窗户往外瞅,忽然说:爸,王大爷家亮灯了,他儿媳妇正蒸馒头呢,闻着味儿了!

何大清往嘴里扒了口饭,嘴角偷偷往上翘了翘。王秀兰瞪他一眼:吃饭!别噎着!说着,往他碗里又夹了块肉。

风还在吹,那件破褂子在窗台上晃悠着,像个尽职的哨兵。何雨柱看着它,忽然觉得这破褂子比厂里发的新工装还顺眼——有些体面,是给该体面的人留着的;有些,是为了让真正需要暖的人,能踏踏实实接住那份暖。

夜里起了点风,何雨柱起夜时,看见爸站在院里,正把那件褂子往回收。咋收了?他揉着眼睛问。

够了。何大清把褂子叠起来塞进灶膛边的破筐里,刘主任刚才路过,说王大爷家登记上了,还夸咱家风气好。他往王大爷家的方向瞅了瞅,窗户纸上透着暖黄的光,隐约能听见咳嗽声,是王大爷在笑呢。

何雨柱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去了。躺下时,听见窗外的风还在吹,不过这回听着,像是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