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跟你讲另一个故事吧。”
大阏氏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带疑惑的拓跋煦,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这世上终有人爱而不得,你娘是,我也是。
我尚还是女儿时,有爱慕之人。
那人也爱慕于我。
只是碍于我们各自的身份,这种爱见不得人,不能诉之于口。
我想过不顾一切,但那只会害了他。
于是我按照阿爸的安排,嫁给了可汗,成为了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
可仅是个名头。
我与可汗并无爱慕之意,只尽夫妻之事。
看得出来,可汗只当女人是玩物,没有尊重女人的意思,我也只是他利用的工具。
曾经策马扬鞭的少女成了王庭内端坐王位之侧的夫人。
我没有自暴自弃,不能策马出行,我就找别的乐趣。
习武、看书,我做我喜欢的事情。
直到有了弘儿,我的生活全都变成了他。
他就那么小小的,软软的一个,躺在我的怀里。
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哇哇哭着。
哭累了,就睡了。
就那么一瞬间,我就决定用余生来保护他,给他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大阏氏扭头看着拓跋弘,满眼爱意,仿佛他还是那个尚在襁褓的幼儿。
“弘儿出生不久后,可汗带回了一个江南女子。
我本只一心在养育弘儿身上,可一天晚上,可汗醉了,他把那女子带来,强行在我和弘儿面前行肮脏之事。
完事后他说无趣。
他扯着我的头发说,我身为大夫人,没有嫉妒之心,不好玩儿。
然后他把弘儿抱在了自己怀里,弘儿哭得撕心裂肺。
他嫌弘儿吵闹,命人将弘儿带了出去。
然后不顾我反抗......
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对我也做了同样的事。
我眼睁睁看着弘儿被带出去,我竟无能为力反抗他,这让我生出了想要除掉可汗的心。
可汗想要看女人为了他争来斗去,那我就满足他。
于是在可汗领兵出征,离开王庭时,‘高傲’、‘善妒’的大夫人我,就穿着象征着地位的最华丽的衣服,带着最心腹的几个仆妇闯进了那个江南女子的小帐。
我居高临下狠狠骂了她一顿。
但她对可汗满心都是恨意,就像那天的我一样。
我怕她说出什么不可饶恕的话,立马命人掌她的嘴。
同是女人,我明白她的苦。
可是她竟然呕吐起来,我命人查验,她怀孕了......
我命人全部退下,她朝我跪了下去,求我放她一条生路。
这女子真是大胆,见我不会帮她,放她走,她竟然说帮我杀了可汗。
那晚她看到了我眼里的恨意。
我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没有回答她,离开了。
后来无数个深夜里,我和肚子渐渐大起来的雨柔都偷偷碰面。
除了我和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们逐渐敞开心扉聊了起来,我们互相欣赏着彼此。
她欣赏我的飒爽果敢,我欣赏她的良善温柔。
若不是因为她是大夏人,我是草原儿女,我们定是闺中好友。
我偷偷将补品拿给她,可她不要,她说吃了补品会被可汗的巫医发现,会使我受牵连。
雨柔还偷偷给弘儿做了大夏孩童都穿的虎头鞋,我只敢在四下无人时才敢给弘儿穿。
在一个又一个深夜,我们密谋、完善着惊天的计划。
时间过得太快了,十个月过去,雨柔的骨肉出生了。
煦儿比弘儿瘦弱,躺在雨柔怀里哭个不停。
那次半夜我去看她,她说她给孩子取名了,单字一个煦。
她说,煦,既不是烈日灼人,也不是余温将熄,而是恰到好处的和暖,像初春时晒背的太阳。
她希望她的阿煦以身为光,破暗成春,活出自己的人生。
雨柔把阿煦托付给我,我答应了护阿煦一生周全,让他自由。
她很珍惜时间,每一日都寸步不离阿煦。
可时间太快了,阿煦满月后,我们的计划就开始了。
我们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戏。
我装作给雨柔机会,让她在祭天大典之夜带着阿煦逃走,然后在她逃的时候‘出卖’她,让她被可汗抓住。
计划一切顺利进行。
在我‘及时’赶到王帐,阻止了刽子手对雨柔用刑后,我取得了可汗的同意,以后帐之主的身份亲自来处决她。
可汗把金刀扔给了我,我拿着金刀走向雨柔。
我看到了雨柔眼里的温柔和坚定,我悄悄对她说‘安心去吧’。
然后雨柔起身‘撞翻’了我,捡起金刀杀了可汗,然后朝我笑了笑,自尽了......
我们的计划,很顺利。
可汗一死,我就做了我想做的事。
我将弘儿扶上了汗位继承人的宝座,而我,成了北戎真正的掌权之人。”
大阏氏太后讲到这儿,看着拓跋煦,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拓跋煦伸手接过那东西。
他手里躺着一对虎头鞋。
那是一对小小的、憨态可掬的虎头鞋。
鞋身是饱满的橘黄色,用最柔软的丝线细密地缝制而成。
鞋头处,两只圆鼓鼓的虎头活灵活现,用黑线勾勒出的眉眼威风凛凛却又带着几分稚气。
那缝制之人还用白色的丝线给小老虎绣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可爱地露在外面。
虽然这双虎头鞋看起来有些年头,布料微微泛黄,但依然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磨损的痕迹。
显然是被人细心珍藏起来。
“这是你娘亲给你缝制的,那小虎牙是你母亲让我给你添上去的。
我的手没有雨柔巧,就这两颗小虎牙我都绣了好几个晚上。”
大阏氏太后盯着拓跋煦手里的虎头鞋,自嘲地笑了笑。
“可我让雨柔失望了。
雨柔走后,我不能明面上对阿煦好,我甚至连个拥抱都没给过阿煦。
我只能像从前深夜探望雨柔那样,在每个阿煦睡熟的深夜悄悄把他抱在怀里,给他穿上这双雨柔留给他的虎头鞋。
他们兄弟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希望他们像真正的兄弟那样,兄友弟恭。
可随着他们长大,我发现了事实不是我想的那样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