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八条腿的铁蜘蛛 re
李峰窝在客厅桌边。
端着咖啡。
瞅着嫦娥投在桌面上的那块悬浮屏幕。
屏幕上摊着一张地图。
以幼儿园据点为中心。
画着周围废墟街道的鸟瞰图。
过了一会儿。
林水揉着眼睛。
打着哈欠晃悠过来。
“早啊……”声音蔫蔫的。
“早。没睡醒？昨晚没睡好？”
“嗯……看电影看太晚了。”林水老实交代。
接过管家机器人递来的纸杯咖啡。
“谢啦，机器人先生。”林水冲它笑笑。
管家机器人“嘀”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轱辘轱辘滚回柜台后面的厨房去了。
李峰看着林水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问：
“用小手台（信息终端）看的？”
“是啊。昨晚嫦娥女士喊我一块儿看电影。”
“结果片子多得挑花眼，光选片就耗了半天。”林水无奈。
“数据库里塞满了旧文明期以前的玩意儿，数量吓死人，没办法。”李峰说。
“真没想到有那么多电影……”林水感叹。
李峰递给她一块管家机器人烤的小饼干。
问：
“在上海那铁罐子里，不能随便看电影？”
“能看是能看……就是片子太少。”
“打小就翻来覆去看那几部，早看吐了。”林水撇嘴。
“这倒稀罕。你那铁罐子没连数据库？”李峰挑眉。
“嗯……不清楚。反正里面大小事都是大人们管着。”林水摇头。
李峰心里琢磨开了：
林水待的那地方。
估计跟地面世界失联老鼻子年了。
看她连人拟是啥都不知道就知道。
对吃喝拉撒这些事儿也懵懵懂懂。
说不定真是个彻底封死的铁棺材。
那他们把她扔到地面上来。
图啥呢？
“对了林水，”李峰咬了口饼干，“还是不能说说是啥任务？”
林水刚把饼干送到嘴边。
手停住了。
默默把饼干放回纸盘。
想了一会儿。
才开口：
“任务……是把一个‘特殊个体’带回设施。”
“特殊个体？人？还是铁疙瘩？”李峰追问。
林水摇头：
“没告诉我细节。所有情报都归队长管……”
“这计划也太糙了吧。”李峰皱眉。
“嗯……”林水低头。
“李峰你真是根木头！”嫦娥的声音从喇叭里蹦出来。
“早啊嫦娥。看来昨晚你跟林水处得挺乐呵。”
“才、才没有！”嫦娥嘴硬。
李峰没理她。
对林水说：
“是我没眼力见儿，抱歉。”
“没……”林水摆摆手。
突然像想起什么：
“啊！队长好像提过一嘴……说是那种长得像人，但能像机器人一样动的个体。”
“长得像人……那莫非是——”嫦娥嘀咕。
李峰点头接话：
“是‘守护者’啊。”
“守护者……？”林水歪头。
“对。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一种骨头架子像人的机器人。”
“我之前说过有比人拟更麻烦的玩意儿吧？就是它们。”
“不过听说也有长得不像人的款。”
“外形像会走路的死人骨头，没皮没肉，身子是旧文明期的特种钢打的，硬得离谱，动作还贼快。”嫦娥补充。
林水听得一愣。
“你们跟守护者干过架？它们……恨人吗？”
“没正面杠过，就远远瞧见过土匪不知死活去撩它们，被打得屁滚尿流。”李峰说。
“其他都是道听途说。”他补充，“据说有的能说人话，还自称‘守护者’啥的。”
“会杀人的那种？”林水问。
嫦娥抢答：
“它们烦人就烦在挑食！有时候追着土匪打，有时候又把人拟当韭菜割。”
林水表情纠结：
“难道专揍坏人？跟正义使者似的？”
“啧啧啧，林水你还是太嫩。”嫦娥老气横秋，“好人也照砍不误。”
“啊？”
“有的商队被它们屠了，有的小贩被它们盘问半天，最后还护送到‘鸟笼’。”
“更邪门的是——鬼知道为啥——有时候直接把整个‘鸟笼’的人清场了。”
“总之没人摸得清这帮铁骨头的路数。”李峰耸肩。
“设施那帮人……派我们上来，到底想从守护者身上捞啥呢？”林水声音发虚。
“八成是旧文明期的黑科技吧。要是能搞懂它们那身本事，在这破世界就能横着走了。”
“毕竟守护者可是连刀口舔血的老油条佣兵团都能轻松碾碎的怪物。”
“也就是说……我们这种菜鸟，打一开始就是送菜的？”林水声音更低了。
“九成九是这样。”
“这样啊……”林水脑袋耷拉下去。
虽然有点不忍心。
李峰还是实话实说：
“你能活下来，说不定还得多亏撞上的是人拟。”
“要是被守护者盯上……估计悬。”
“嗯……”林水情绪跌到谷底。
“跟你一块儿出来的队伍里……有熟人吗？”
“没。”林水摇了摇黑脑袋。
“这也算倒霉里的万幸了。要是熟人被怪物啃了……那才叫噩梦。”
“嗯……”
客厅里只剩管家机器人干活时细微的嗡嗡声。
林水大概受不了这安静。
指着悬浮地图问：
“那个……这是啥？”
“这是靠‘乌鸦’侦察机拍回来的情报，画的幼儿园据点周边地图。我让嫦娥用据点设备投出来的。”李峰解释。
“是青岛的地图？”
“对。准确说是樱木町这块儿。我在琢磨从据点去‘鸟笼’的安全路线。”
他像划拉手机屏似的动了动手。
桌上的投影跟着变。
“咱现在搁这儿。”他点了点靠海的幼儿园图标。
“接下来要去这儿。”他把地图中心拽到西北边。
放大。
“楼好多啊。‘鸟笼’在市中心？”林水问。
李峰摇头：
“早打烂了。这一片当年挨炸最狠，现在毛都不剩几根。”
“战争……是指搞垮文明的那场末日大战？”
“对。”
“这样啊……”林水抱着胳膊想事儿，“我……也许能帮上忙？让我试试行吗？”
“你擅长规划路线？”
“嗯！”她用力点头。
“行啊，试试。”
“嫦娥女士，能把地图拍平了看吗？”
嫦娥照做。
林水手指在地图上唰唰划拉。
几下就标出一条去“鸟笼”的路线。
嫦娥心领神会。
把那条线染成醒目的红色。
“嫦娥，把现在知道的建筑状况叠上去，跟林水画的线比比。”
嫦娥麻溜操作。
叠了张标着建筑残骸状态的地图上去。
果然有几段路线跟塌了的楼撞上了。
“那……试试这条？”林水立刻划出新路线。
“漂亮！要是能知道更细的建筑情况，还能更好。比如这栋塌楼，从旁边铁塔绕过去，就能溜达到对面马路。”嫦娥说着又标出一条线。
林水看着新路线，一脸佩服：
“你咋知道现在楼啥样？”
“靠天上‘乌鸦’拍的，还有我自己用脚量出来的路，更到地图上的。”李峰边划拉地图边说。
“乌鸦就是那只侦察机？”
“对。”
“乌鸦先生真厉害。”她赞叹。
“还行吧。不过林水你这手真让我意外。脑子转得飞快，说‘意外’可能不太礼貌，但你在这鬼地方绝对能混出头。”
“嗯！以后多靠我啦！”林水笑出一口白牙。
仨人又扯了会儿接下来的安排。
李峰领着林水往玄关那头走。
跟去消毒室那条道反方向。
“这屋是？”
“车库。坐升降机就能上地面。”
进屋。
李峰让嫦娥开了灯。
屋子当间儿。
静静趴着个汽车大小的铁家伙。
长着八条腿。
周围堆满了修车工具和机器人零件。
乱得下不去脚。
“是……蜘蛛形的机器人？”林水歪头打量着。
车身左右各三条长腿。
前头还探出两条带机械爪的短腿。
整一个钢铁大蜘蛛。
“这叫〈维德尔〉，去‘鸟笼’就靠它了。”李峰拍拍车身。
林水对这名字一脸懵：
“维德尔？……该不会是从‘甲虫’（beetle）硬掰过来的吧？”
“对。简单粗暴吧？这玩意儿原本是在工地烂地里爬的工程车。”
“它……还能动？”林水有点怀疑。
“当然。里头的小型核聚变发电机还好好的，我也一直拾掇着，能跑。”
“用核燃料？那……安全吗？”她缩了缩脖子。
“没事儿。旧文明期的车好多都用核燃料，安全措施一堆。只要不撞大运，不会带着咱俩放烟花……应该不会。”李峰补了句。
“啊……”林水脸有点白。
维德尔那八条腿中间。
夹着个半球形的双座驾驶舱。
李峰拽出舱边的折叠梯。
爬进去。
坐驾驶座上戳了戳触控屏。
“脚尖藏了轮胎，跑平路嗖嗖的。进了废墟就变个形。”
包着生锈灰铁皮的脚尖。
“咔哒”弹出四根像手指的金属爪。
爪子一沾地。
车身微微抬起。
原本贴地的轮胎缩了回去。
藏到脚尖后面。
“脚尖伸出爪子了！”林水指着喊。
“这样在废墟里，就算满地烂砖头也能如履平地。甚至能把爪子插进墙里爬楼。”
“牛啊……这也是旧文明期的宝贝？”
“对。我瞎逛废墟时，狗屎运撞见一架骨架完好的。后来让嫦娥从数据库扒了设计图，一点点修成现在这样。”
“那……不是很金贵？”林水小声问。
李峰摇头：
“不至于。八条腿的车在这世界不算稀罕，跑商用的大家伙还能驮集装箱呢。”
“不过这小号的是军用款，缩水成单人能开的，倒是挺少见。”
“是军车？这种八脚怪有啥好处？”林水好奇。
“装了能帮人开车的人工智障哦。”嫦娥插嘴。
“对。有嫦娥这样的家伙打下手。”李峰调侃。
“少拿我跟那种残次品比！”嫦娥立刻炸毛，“那玩意儿也就装模作样‘想想’，说到底就是个高级点儿的工具！”
“这车上也有人工智能？”林水小心翼翼坐进后座。
“打算给它装个更特别的。”李峰说。
手指在控制屏上一划。
驾驶舱顶的防弹舱盖“嗡”地合拢。
左右两半严丝合缝扣成个完整的球。
舱里瞬间黑了。
但马上。
舱盖内壁亮起全景监控。
连脚底下的画面都清清楚楚。
跟悬空坐着看世界似的。
“跟真看见一样……”林水挺喜欢这功能，“对了，特别的人工智能是啥样的？”
“是会烤饼干的那种。”李峰说。
“难道是管家机器人先生？！”
“嗯。你也看出来了吧，它的人工智能有点特别，虽然比不上嫦娥。”
“老娘可是人类！”嫦娥斩钉截铁。
“是是是。”李峰敷衍着。
操作打开了舱盖。
“不过还缺些要装的武器和零件，等把人工智能塞进去，这铁蜘蛛就能当咱们的新打手了。”
“原来管家机器人先生这么厉害啊。”
“那必须。它也是旧文明期的老古董呢。”嫦娥得意洋洋。
溜达出车库。
俩人开始收拾去“鸟笼”的行头。
李峰在武器库检查家伙事儿时。
林水过来了。
“那个，李峰，行李都装车上了。”她咬了咬嘴唇。
“辛苦你了。”
他夸了句帮忙搬行李的林水。
“林水，今天早点歇着吧。”嫦娥说。
“嗯，知道啦。我先去睡了。”
“别又跟嫦娥熬夜刷剧。”
“嗯，不会的……大概。”
“晚安。”
“晚安。”
■
登上通地面的升降机。
李峰一回头。
看见管家机器人领着俩老式警卫机器人站那儿。
“走啦，机器人先生。”林水挥手。
管家机器人听见。
居然做了个跟它铁疙瘩身子不符的优雅鞠躬。
这时墙上喇叭传来那个清脆女声：
“路上小心，林水小姐。”
“路上小心。”警卫机器人也跟着说。
李峰检查装备时。
听见管家机器人发出一串低沉的“嘀嘀”。
“知道了，我会罩好林水的。”李峰应道。
机器人又“嘀嘀”。
“吃的变少是因为多了张嘴。我会好好采购回来的，别操心。”
机器人再“嘀嘀”。
“走了，家交给你了。”
李峰钻进维德尔。
在控制屏上戳戳点点做系统检查。
林水窝在后座。
“你跟机器人先生感情真好。”林水咯咯笑。
“是啊，就是忒能叨叨。”
“机器人先生原来就一直在这儿？还是你在别处挖出来的？”
“有回探索一艘被巨型章鱼怪拖上岸的军舰残骸，在一个没被垃圾佬洗劫的舱室里，找到了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工智能核心。”
“章鱼怪？！有点在意……不过先说军舰，机器人先生原来是军用品？”
“从一块找到的数据板看，像是企业搞的某种测试品。”
升降机停了。
据点系统开始扫描地面有没有幺蛾子。
“军队能让企业帮忙，这人工智能肯定很金贵吧。”林水感叹。
“应该是。”
系统确认安全。
“嘀”地一响。
通往外界的厚墙缓缓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