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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轩认真听着,目光追随着秦望舒手中的根茎。

秦望舒的目光则是转向廊下阴影里那些沙沙作响的板蓝根角果:“再看这些大青子。它们要的是阴干。为什么要阴干?因为种子是生发之源,蕴含的是生机,性喜阴润。”

“如果置于烈日下暴晒,其内蕴含的生机活力就很容易被烈日的燥气所伤,导致它们的发芽之力大减,同时药性中的‘生发’之意也会受损。”

“而置于通风避光处阴干,就相当于自然成熟脱落,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存其‘生’气。等到其自然裂开,取出里面深蓝色的种子,便是清肝明目、清热解毒的良药大青子(此处指种子入药,古称大青子,现在也多称菘蓝子)。”

李轩恍然大悟,原来这看似简单的晾晒位置选择,竟蕴含着如此深刻的药性之理,传承的知识中并没有这么详细的解释药理,只是总结般的传承,所以他还真的不是特别清楚。

“至于这金丝皇菊,”

秦望舒的目光又落在院中阳光下那片最耀眼的金黄上,眼中带着欣赏:“它又不同。菊花性升浮发散,质轻气香,其精华全在花瓣上。”

“蒸制杀青的过程中,瞬间的高温可以锁住其色、香、形,如同封存了它盛放时的精气神。后续晾晒,则需借这秋阳的‘火力’,将其内部的水分慢慢‘烘’出来。”

“所以它需要阳光充足且通风良好的地方,但又不能有疾风劲吹,以免花瓣飞散或香气走失。要的就是这种持续的、温暖的、带着微微燥意的‘烘烤’。”

“等晒到花瓣干脆,花心硬结,捏之即碎,但花香却凝而不散、深藏于花瓣之中的时候,就成功了。此时的菊花,其疏风散热、清肝明目、平抑肝阳的功效才能得以充分发挥。”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这金丝皇菊,花形硕大饱满,如果蒸晒得当,后续冲泡后能如水中金盏般重新舒展,香气四溢,药食两用皆是上品。”

秦望舒说着,站起身,走到院中那铺满蒸菊的竹匾旁。

他俯身拿起一朵半干的菊花,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花瓣的色泽和透明度,又凑近鼻端深深一嗅。那浓郁的、带着阳光温度的熟菊香气,似乎让他十分满意。

“小轩,你这火候和时机把握得极好。”秦望舒难得地直接夸赞了一句。

李轩脸上绽放笑意:“是您教得好,还有这秋老虎的日头也够劲儿!”

秦望舒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院角那堆已经阴干表皮、即将接受日光考验的板蓝根根茎,最后落回李轩身上:“小轩,炮制之道,如同烹小鲜,亦如治大国。火候、时机、分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药材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只是‘生材’,唯有经过合宜的炮制,祛其糟粕(如泥土、杂质、部分无效或有害成分),存其精华,甚至改变或增强其药性,才能成为济世救人的‘良药’。”

“这晾晒场上的每一缕阳光,每一丝微风,我们翻动的每一次手,其实都是在与药材对话,是在用时间和耐心,引导它完成一次生命的转化与升华。”

秦望舒的声音不高,但却字字清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李轩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李轩看着满院在秋阳下静静“蜕变”的药材,仿佛它们不再仅仅是等待收获的植物,而是一个个正在进行着奇妙生命仪式的个体。

细细观察,他感觉师父口中那“生命的转化与升华”,在这满院的药香与光影中,逐渐变得无比真切。

阳光无声地移动,空气里的药香,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板蓝根种子的清苦干燥气息愈发纯粹;

金丝皇菊的馥郁甜香经过阳光持续的烘烤,少了几分初时的浓烈外放,多了一份内敛深沉的醇厚;

而角落那些板蓝根根茎,其沉郁的泥土气也渐渐被一种更纯粹的、带着微辛的药味所替代。

李轩坐在矮凳上,捧着一本师父给的药材炮制图谱,对照着院中的实物,看得入神。

书上那些抽象的术语——“阴干”、“晒透”、“蒸制杀青”、“文火慢工”——经过实际的操作后也都化作了眼前鲜活生动的画面。

不知何时,秦望舒离开后又回到了藤椅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陶罐和一个更小的油纸包。他打开陶罐,里面是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郁蜜香的液体——是冬蜜。他又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朵已经彻底干透、花瓣卷曲紧实、色泽金黄依旧的金丝皇菊干花。

秦望舒拈起一朵干菊,放入一个素白瓷杯中,又舀了一小勺浓稠的冬蜜放入。他没有立刻冲水,而是将杯子递给李轩:“闻闻看。”

李轩接过杯子,凑近。干菊被冬蜜浸润,那原本深藏的馥郁花香仿佛被蜜的甜意唤醒,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然后与蜜香交织融合,形成一种更为圆融、温暖、沁人心脾的复合香气。

“药材炮制完成只是第一步。如何用,如何配伍,又是一番学问。”秦望舒教导李轩,“但无论如何用,基础都在于此刻这晒场上的功夫。没有这日头底下的耐心和火候,再好的生材,也难成大器。”

他拿起旁边的热水壶,滚烫的水流注入杯中。干枯卷曲的菊花在沸水的冲击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绽放开来!金黄色的花瓣在水中层层打开,重新变得饱满丰盈,如同在水中盛开了一朵微型的金盏!浓郁的菊香混合着蜜的甘甜,被热水彻底激发,化作一股温暖芬芳的蒸汽,袅袅升起,扑在李轩脸上。

秦望舒自己也冲了一杯。他端起杯子,没有立刻喝,而是看着杯中那朵重新焕发生机的金菊,目光深邃,仿佛透过这杯茶,看到了更深远的时光与传承。

“晾晒场上的秋阳,晒干的是水分,留下的是精华。我这金丝皇菊品质不如庄园里产出的,所以等庄园里的金丝皇菊晒成之后,会有更好的味道。”

李轩也捧起自己的杯子。杯中,金菊舒展,蜜色溶溶。他也轻轻吹开氤氲的热气,小心地啜饮了一口。温热的、带着阳光味道和菊蜜清甜的液体滑入喉咙,一股暖意瞬间从胃里弥漫开来,直透四肢百骸。

他抬起头,望向前边。阳光依旧很慷慨,药香依旧浓郁。竹匾上,深褐的角果、金黄的菊花、土黄的根茎等药材,,,都在秋阳的照射下,进行着各自无声而庄重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