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喧嚣与篝火的余温渐渐沉淀，鹰山庄园的日子复归宁静深流。
晒场上，金黄的稻谷、饱满的玉米、沾着泥土芬芳的花生在秋阳下继续接受着最后的曝晒，散发出令人心安的谷物甜香。
鹰山草堂内，药香依旧醇厚。
秦望舒坐在宽大的诊桌后，面前摊开着那本古方残卷。他还在继续琢磨，反复推敲《金汤玉屏散》与《坤元归宁饮》两个残方里的制作方法。
他一只手拿着笔在旁边的空白纸上反复的写写划划，希望更确切的还原出详细的制作方法。之前那仙茶除了让他成功复原药方之外，也让他梳理了许多思路。
李轩坐在一旁，看着师父时而提笔在旁边的素笺上写下几个字，时而又重重划掉几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许久，秦望舒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放大镜，长长吁出一口气。他拿起素笺，看着上面自己写下的各种制药手法。
“小轩，”秦望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这《金汤玉屏散》与《坤元归宁饮》，所缺的药物就是这两个了，制药的思路我也有了详细的结果了。”
李轩立刻上前，目光落在师父笔下的两个词上：“师父，斛精……麻髓？这是？”
“这是古时对顶级天麻和石斛的称呼。”秦望舒解释道。
他指尖点了点“斛精”，“这是顶级铁皮石斛之精华凝结，非寻常石斛可比。需要生于绝壁、饱受风霜、年份超过十年以上者，取其茎中胶质最为丰沛、药性最为醇厚的一段，以古法炮制，可以得到一丝‘斛精’。”
他又指向“麻髓”，“这是顶级天麻之髓心。天麻本有‘定风草’之名，它的髓心，尤以冬麻为最。麻髓需要块茎肥硕坚实，剖开后内里玉白晶莹，髓心通透如脂，其最核心之精华就是麻髓。用它入药，具备‘归宁’定眩之奇效。”
李轩听到秦望舒的介绍之后，有些懵。铁皮石斛和天麻他自然知道，是名贵药材，但师父口中这“斛精”与“麻髓”，显然已将品质要求拔高到了一个近乎苛刻、近乎传说的地步。这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
“师父，那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吧。山脉里那些应该也年限不够吧……”李轩试探着说。
秦望舒缓缓摇头，带着一丝遗憾开口：“是啊，那些年限也不够。咱们药圃里种的将来持续培育也能达到这种品质，但是太久了。即使林田里那些药材也能像庄园里那些药材一样长得快，也得几年时间才有机会形成麻髓和斛精，所以那些药材确实暂时不堪大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鹰山山脉深处，或许也有零星野生，但是品相年份不好说，数量也许更不足以支撑尝试复原古方。”
李轩明白了。这就像之前复原玄参丹，普通药材不行，必须用到鹰山庄园里用灵泉滋养出的、蕴含特殊生机的党参、当归。而这“斛精”、“麻髓”，其要求之高，恐怕连鹰山庄园目前的条件也暂时无法满足。
“那咋办？”李轩问自家师父。
天麻倒好说，李轩秘境里的天麻绝对是可以取麻髓的，但是石斛之前是真没种。
秦望舒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手边的紫砂杯，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菊花茶。
“嗯。我来找人问问，让人帮咱们找找。”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应。随即，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在按键上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秦望舒没有寒暄，直接报上姓名：“是我，秦望舒。”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随即是一个极其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激动的声音，李轩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隐约听到那语气里的崇敬：“秦老！是您！您身体可好？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我身体好着呢。找你是想寻两味药。”秦望舒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十年以上野生铁皮石斛，需绝壁所生，胶质丰沛者，取其茎中精华段，必须是古法炮制，这是‘斛精’。另外一个，顶级野生冬麻，块茎硕大，髓心玉白通透者，取其髓心精华，这是‘麻髓’。品相年份，务必上乘，各需……五两，试药用。”
李轩在一旁听得暗自咋舌。师父这要求，不仅精准点出药材的别名、苛刻的年限、生长环境、部位要求，甚至连炮制方法都指定了“古法”，最后才轻描淡写地说出“各需五两试药”。
这哪里是求药，分明是下达不容置疑的指令！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也在消化这极高的要求。随即，那恭敬的声音再次响起：“秦老放心！我明白了！‘斛精’、‘麻髓’！我立刻动用所有渠道去找！不惜代价！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向您汇报！您等我消息！”语气里没有推诿，只有一种接到嘱托般的郑重。
“嗯，有劳。”秦望舒淡淡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李轩还没来得及消化这通电话的份量，就见秦望舒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接电话的似乎是一位老者，声音带着学者的儒雅和一丝惊喜：“望舒兄？稀客稀客！怎么想起给老朽打电话了？”
“长庚兄，别来无恙。”秦望舒这次的语气相比温和了许多，“无事不登三宝殿。最近要复原两味古方，缺两味主引，来求助来了。”
“哦？能让你秦望舒开口求助的药，必非凡品！说来听听！”对方显然兴趣浓厚。
“斛精与麻髓。”
“嘶——！”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抽气声，“铁皮石斛之精粹？天麻之髓心？望舒兄，你这复原的……怕不是寻常方子啊！这要求……啧啧！”
“正是。年份品相，需臻至境。长庚兄在西南药材界深耕数十载，人脉通达，不知……”
“哈哈，望舒兄开口，老朽自当尽力！正好，我一位老友的家族，世代守着滇南一处人迹罕至的绝壁，专采顶级铁皮石斛，或许有符合你要求的斛精。至于天麻髓心……东北长白山那边的老参客手里，或许有压箱底的顶级冬麻。我这就帮你联系！放心，老朽这张老脸，还是值几分钱的！”
对方语气豪迈，透着一种学界泰斗的自信和深厚底蕴。
“多谢长庚兄，那我就静候佳音了。”秦望舒道谢，结束了通话。
接下来的半小时，李轩如同观看一场低调却震撼人心的人脉展示。秦望舒又拨通了几个电话。
一个电话打给某顶尖中医药研究所的负责人，对方接到电话，语气如同学生见到老师般恭敬：“秦老！您有什么指示？”
秦望舒直接问及他们标本库或合作基地是否有符合“斛精”、“麻髓”标准的顶级样品可供研究调用。
对方立刻表示：“秦老，我们标本库有少量顶级石斛样本，但年份可能稍欠。不过我们与几个核心野生药材保育基地有深度合作！我立刻协调，请他们优先提供符合您要求的样本！保证来源清晰，品质顶级！”
另一个电话则打给了一位听起来背景深厚、话语简洁有力的人物。秦望舒只简单说了需求，对方沉默几秒，只回了四个字：“明白。等我。”便挂了电话。那份干脆利落和无需多言的默契，让李轩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
期间，秦望舒的手机也不断响起。有之前联系的人回复进展的：
“望舒兄，滇南那边回话了！确有一批珍藏的二十年以上老石斛，正在按您要求的古法炮制取‘精’，大概五天可到！”
“长白山的老参客也联系上了！手里刚好有两支品相绝佳的‘玉髓麻’（即顶级麻髓），已安排专人护送！”
也有主动打来的：
“秦老，我是xx基地的小刘！听张所说您需要顶级石斛和天麻？我们基地刚采收了一批，品质绝对上乘！已经给您挑最好的打包寄过去了！您先试试看合不合用！”
“秦老，我是xx堂的小王！您要的‘斛精’和‘麻髓’，我库里正好还有点压箱底的！不多，但保证够您试药！这就让人送过去！”
秦望舒接听着这些电话，或简短道谢，或温言婉拒，或仔细询问品相年份，脸上始终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
李轩站在一旁，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师父那看似平和低调的外表下，所蕴含的恐怖人脉能量。
这些人，有学界泰斗，有业界巨头，有研究所负责人，有深山采药世家，甚至可能还有……背景深厚的神秘人物。他们遍布天南地北，身处不同领域，却都对师父秦望舒保持着近乎一致的尊敬与信服。
师父一个电话，寥寥数语，便能撬动如此庞大的力量，只为寻那几两试药的“斛精”与“麻髓”！这份影响力，使中医圣手的含金量才算体现出来一二。
这时草堂的门被轻轻推开，杜凌提着一食盒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走了进来，热气腾腾，还带着清甜的气息。
他看到秦望舒刚放下电话，李轩站在一旁一脸震撼，就笑着问：“老秦，小轩，你俩干嘛呢？来喝点银耳莲子羹润润嗓子。”
李轩起身接过食盒对杜凌说：“有劳杜老了。”
道了声谢后，李轩将食盒中的银耳莲子羹倒出来两碗，递给了自家师傅一碗，自己也捧了一碗，那熨帖的温度让他从刚才那场无声的“人脉风暴”中回过神来。
“师父……”李轩看着秦望舒平静喝羹的侧影，忍不住低声问，“这些人……都是……”
秦望舒用小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羹，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些老友，一些同道，一些……欠过不少人情或认可我医术的旧识罢了。”
他抬头看了李轩一眼，“学医、研究医术，很多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看看书就可以的，平常结识一些人在关键的时候也可以得到帮助。不过人脉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互相伸出一把手。不过你要记住，医术为本，仁心为根，这些……不过是手段。”
李轩用力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也是懂的，只是震惊于自家师父那广泛的人脉关系。
他看着秦望舒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再想想那些遍布全国、对师父恭敬有加的名字，一股前所未有的崇敬与踏实感油然而生。
同时他也对自己能拜如此人物为师而感到庆幸，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福福福福......啊。
窗外的秋阳正好，一场跨越千山万水、只为追寻两味药材的无声行动，已然在鹰山草堂这方宁静的小天地外，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