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一月十八。此时鹰山大雪初霁,整个山脉都盖着厚厚的银被,远处的松枝被积雪压出柔韧的弧度,时而弹起,然后散落一地碎雪。
鹰嘴镇度假山庄最大的宴会厅“松涛苑”里,此时已经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了。
宴会厅里的低语与笑声被暖融融的空气包裹着,热闹的场景丝毫没有受到外界大雪的影响。
李轩站在厅侧的回廊下,他看着玻璃墙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他身边的小满叼着一份边缘被它口水浸湿了一角的硬质请柬,正邀功似的往他腿上蹭。
“哎呀,这是谁掉了请柬让你给捡回来了。干得不错啊,小满,待会儿给你奖励哈。”
李轩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从它嘴里小心抽出那份由秦望舒亲笔、邀请其大弟子赵无名的请柬,仔细看了看,没看到有损坏得地方,于是又夸了小满一句:“一点儿也没弄坏,好样的小满。”
小满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随后颠颠地跑开,它还有事情要做呢。嗯,就是去厨房盯着厨师们,他们会时不时给它留点边角料尝尝。
今天的主角是李轩,李轩将在这场拜师宴上正式拜入秦望舒的门墙。
但此刻,提前抵达的宾客们显然被另外两样东西彻底俘获了:鹰山宴席,以及度假山庄里的温泉,尤其是药浴温泉。
松涛苑里,一个个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由华盛酒店的精英服务团队无声而高效地送来的佳肴。
一道道菜肴被揭开,升腾起诱人的热气,伴随着侍者清晰温和的介绍。
“药膳当归黄芪煨羊腩,温补滋养。”
“泉水时蔬拼盘,选用鹰山庄园冬日暖棚鲜蔬。”
坐在主宾席附近的赵无名,今年不到五十岁,他才来,所以正好赶上午饭。
他夹起一箸碧绿脆嫩的泉水豌豆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那纯粹的滋味在舌尖绽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又尝了尝那道药膳羊腩,羊肉酥烂,药香醇厚却毫不苦涩,当归和黄芪的药力与食材本身的鲜美融合得天衣无缝。
他放下筷子,看向身旁的老师秦望舒,然后开口道:“师父,这羊腩的火候和药材配比都属上乘,但这蔬菜…尤其是这豌豆苗,其鲜甜纯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他斟酌着用词,目光扫过桌上其他翠色欲滴的蔬菜。
秦望舒抚须微笑:“无名啊,你眼光还是这般毒。鹰山这片水土得天独厚。小轩这孩子也肯下功夫伺弄土地。这蔬菜瓜果,便是他自己培育出来的成果。”
李轩恰好走过来,闻言心头微暖,然后将请柬递给赵无名,同时叫了声“大师兄。”
赵无名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师弟,笑着点了点头:“食材之本,确实难得。老师收徒向来慧眼,小师弟也是有大本事的。”
李轩腼腆地笑了笑。
不远处另一桌,气氛则要轻松火热得多。
秦望舒的二弟子兰婉秋,此刻正和她的师妹颜问筠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低声惊叹。屏幕上,是她们刚刚在药浴温泉池拍的合影。照片里两人泡在淡褐色的温泉中,水面漂浮着药材,脸上是彻底放松的红晕,皮肤透着水润的光泽。
“师姐,你看我这胳膊,”颜问筠撸起家居服的袖子,露出小臂,兴奋地小声说,“来之前这关节还因为赶论文有点僵痛,泡了不到半个时辰,现在松快得很!这药效,温和又霸道,不愧是老头子。”
兰婉秋也点头如捣蒜,指着自己的颈椎部位:“谁说不是呢!我这老毛病了,刚才在池子里就觉得一股股热气往里钻,现在脖子转动一点涩感都没了。师父这药浴方子,真是神了!回头得好好磨磨师父,看能不能引进我们医院康复中心试试。”
两人眼中都闪烁着发现宝藏的光芒。
温泉区成了宾客们流连忘返的乐园。大大小小、功效各异的汤池错落分布在覆雪的各个庭院中。
李轩的五师兄梁元直饭后舒服地半躺在标注着“活络舒筋池”的温泉里,头枕着池边光滑的卵石,闭着眼,连日手术积累的疲惫被温热的泉水丝丝抽走,然后他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呼——这温泉真舒服啊。”
他旁边是李轩的三师兄百里鸿。此刻百里鸿正捧起一汪池水,凑到鼻尖仔细嗅闻,又观察着水色。
顾怀远这会儿也在药浴温泉里泡着,苏渊今天跟着一起。顾怀远拍着池边一块被地热烘得温热的巨大卵石,对苏渊笑道:“老苏,这度假山庄可是真的下了血本。环境、池子、食物、居所,样样都无可挑剔。再有药膳和药浴的加持,这两天过来的人啊,估计要被一网打尽喽。”
苏渊靠在池边,笑着说:“谁说不是呢。就说这药浴温泉,老秦和小轩他们可是费了大心思。效果嘛,你也亲身体会了。”
他目光扫过庭院里其他惬意享受的宾客,继续说:“好东西,不怕没人识货。看着吧,过了今天,鹰嘴镇这温泉的名头,想压都压不住咯。”
顾怀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舒服地喟叹一声,把自己往温暖的池水里又沉了沉。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细细密密,无声地亲吻着大地。
宴会厅内的喧嚣热闹,与温泉区的静谧放松,共同构成鹰山冬日最温暖的底色。
夜色渐深,松涛苑内的气氛却愈发高涨,推杯换盏,暖意融融。
拜师宴的重头戏终于上演。
秦望舒身着庄重的中山装,端坐主位,李轩换上了一身同样的衣服。厅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师徒身上。
李轩恭敬的奉上茶水,秦望舒接过李轩奉上的拜师茶,揭开杯盖,氤氲的热气升起。
他浅浅啜饮一口,放下茶盏,面容肃穆而慈和,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厅堂:“小轩,收你入门,望你持守本心,精研医道,悬壶济世,不负这岐黄之术。”
他起身,接过一旁赵无名递来的一个古朴的紫檀木长匣。
“这套云纹银针已经跟随我多年。”
秦望舒打开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套银针。针具造型古朴,针身细如牛毛,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银辉,针尾处镌刻着细小的云纹。一股沉静而温润的气息,仿佛历经岁月洗练,自匣中隐隐透出。
“你几位师兄师姐入门时我也都赠与相应的拜师礼。今后,这套银针便传予你。希望你善用这套云纹银针。”
李轩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木匣,而后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地面:“弟子李轩,谨遵师父教诲!定当勤勉学习医术,不负师恩,不负仁心!”
“好!好!”
秦望舒眼中满是欣慰,伸手将李轩扶起。这一刻,师道传承的厚重与温情,在满堂宾客的见证下,无声流淌。
拜师礼成,气氛重新热烈,众人纷纷送上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