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集市、训练虎贲巡视周围等等,都是李轩抽空做的事情。
他最近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中医,除了问诊、开方和药膳研发之外,他这几天也在跟着自家师傅学习药材的炮制。
李轩学习药材炮制的课堂就在草堂旁边那间专门用于炮制药材的屋子里。
那屋子中央现在正有一只黄泥小火炉烧得正旺,炉膛里的松木柴噼啪作响。炉上架着一口深腹铁锅,锅里是满满一锅细碎的、墨绿色的艾叶,这些艾叶碎正被秦望舒用一把长柄木铲不急不缓地翻炒着。
因此空气中也弥漫着艾草特有的、带着清苦药味的味道,并且越来越浓。
李轩站在旁边,目光紧紧追随着师父的动作,同时耳朵竖着听师父的讲解,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艾叶,三月采者为佳,取其阳气初生,药力足。生用可灸,散寒止痛;入汤剂,则需炮制,去其燥烈之性,存其温通之力。炒艾炭便是最常用的一种方法。”
他用木铲铲起一些艾绒,然后在锅沿轻轻磕了磕,细碎的叶片翻滚落下,可以看到碎叶片的边缘已隐隐透出焦黑。
“炒制时,火候永远是命门。文火慢炒,还要勤翻动,这样受热才匀。待其色由青绿转为深褐近黑,叶片焦脆易碎,闻之焦香而无烟气时就成了。炒过则药力尽失;不及则燥性未除,用之伤阴。”
李轩用力点头,并将“文火慢炒,焦香无烟”八个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随后他接过师父递过来的木铲,然后学着刚才师父的样子开始力道均匀地翻动锅里的艾绒。热浪扑面,熏得他额头冒汗。但他不敢怠慢,始终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叶片在锅底受热的变化,体会着那份“勤翻动”的节奏。
“炮制一道,‘修合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这‘心’,就是敬畏。敬药材秉天地之气而生,畏火候毫厘之差毁其性。手上功夫是死的,心里那杆秤才是活的。”
李轩明白师父的意思,这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更是一种心性的锤炼。
炒好的艾绒炭被摊在竹匾里,置于阴凉通风处放凉。
然后秦望舒又抱来一大捆带着泥土清香的嫩绿植株,这正是正月里药效最佳的茵陈。
“茵陈,药书中记载其‘禀少阳初生之气,清利肝胆湿热,退黄疸之要药。’”
秦望舒拿起一株,指着其独特的形态,“采摘要快,要趁其幼嫩的时候采摘,这个时候它的药力强。但是炮制却要‘慢’。”
他示意李轩将茵陈均匀地铺在另一个宽大的竹匾里,然后接着说:“茵陈质轻气清,最忌暴晒火烘。传统讲究‘阴干’,这是为了取其温和之力。所以就放在这通风避光的廊下让它自己慢慢把水汽散尽即可保留那份清透的药性。如果你心急用太阳晒,或用火烘,那一旦燥气入内,它的清利之效便打了折扣。”
李轩点了点头将百里鸿寄过来的这些新鲜茵陈仔细的铺开。
接下来的日子,鹰山草堂的炮制室、庄园里的通风处、甚至栖云居阳光和暖的庭院一角,都成了李轩的实践课堂。
在草堂,他反复练习炒艾炭。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偶尔翻动不及导致边缘焦糊,到后来渐渐掌握了火候与翻动的韵律,他已经可以炒出色泽均匀深褐且焦香纯正的艾炭了。他炒好的艾炭都被秦望舒仔细收进密封的陶罐,并在上边贴上标签,注明日期和炮制人。
此外,李轩每天清晨和傍晚都去查看阴干的茵陈。他小心地翻动,让每一面都能均匀接触流动的空气。看着那些鲜嫩的灰绿色叶片慢慢失去水分,颜色转为更沉稳的灰绿,质地也变得干脆轻盈,散发出愈加浓郁的药香。干燥好的茵陈被他仔细捆扎成小把,悬挂在通风干燥的药架上。
栖云居的庭院里,李轩面前铺开一大片蒲公英。蒲公英的根、叶、花被分开处理。金灿灿的花朵单独晾晒,准备做蒲公英花茶。翠绿的叶片洗净后进行炒制。炒制时秦望舒在一旁指点:“蒲公英叶苦寒,可清热解毒,炒制可缓其寒性,更适合入膳或日常代茶饮。炒制的动作要快,火稍大些也无妨,等到叶片变软、颜色转深绿即可出锅,久了就蔫了。”
等李轩炒好之后,秦望舒拈起一片微烫的叶子对李轩说:“尝尝。”
李轩将叶片放入口中咀嚼,炒好的蒲公英叶嚼之微韧,咽下后喉间一片清凉舒爽。这让他眼前一亮:“好!”
秦望舒笑道:“这炒蒲公英叶泡水喝可以清肝明目。”
李轩将炒好的蒲公英叶仔细收好,接着又处理那些粗壮的根。这次用的是“焙”法。小火,厚底的陶锅,蒲公英根片均匀铺在锅底。李轩拿着小竹耙一遍遍翻动,根片的水分被一点点逼出,颜色由白色渐渐转为浅褐色,质地也变得坚硬干脆。
“焙法温和,可去其寒凉之性,增其健脾消食之功。制成的药材尤其适合体质偏弱之人。你看这色泽,还有这硬度,差一分则性未转,过一分则焦苦伤胃。火候的把握,存乎一心。”
李轩看着锅中色泽均匀、散发着温和焦香的蒲公英根片点了点头。这“一心”,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点边缘。
这天傍晚,李轩刚把最后一批焙好的蒲公英根片装罐密封,陈清源看到后眼睛一亮:“哟!这味儿!炒蒲公英叶?老秦,你炮制好了?快,匀我点。下午茶的点心正缺一味清爽的茶配。”
秦望舒笑骂:“你个老饕,鼻子倒灵!小轩刚弄好的,就在那边罐子里,要用自己拿。”
陈清源打开罐子后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抓了一小把墨绿蜷曲的叶片收起来,随后拿过旁边桌上的白瓷盖碗,捏了一小撮放进去,最后冲入滚水。
随着滚水冲刷,蒲公英那清冽微苦的香气立刻氤氲开来。
陈清源尝了一口后边立即赞道:“火候正好,苦味也褪了,清香也全出来了,最后的回甘也很不错。看来小轩的炮制手艺见长啊。”
李轩被陈清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师父教得好。”
秦望舒听到李轩的话笑了笑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必妄自菲薄。不够后边你还要勤加练习,等你的手上功夫到了、心里的那杆秤准了之后,那时候你炮制出来的东西懂行的人一尝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