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那份微温的文书时，木子伊的心脏几乎骤停一瞬。他强压下翻涌的心潮，目光迅速扫过纸面。昏暗中，墨迹勾勒出的名姓与数字冰冷而狰狞——某都尉与灰道某堂口间的金银流向、数批“特殊物资”的交接时间地点、甚至还有两次兵力巡逻路线的“意外调整”记录……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此物…足以掀起惊涛骇浪。”李参事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目光却锐利地钉在木子伊脸上，“但也足以让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木子伊深吸一口气，将文书仔细叠好，纳入怀中贴身藏匿。那粗糙的纸张紧贴着肌肤，仿佛一块灼热的炭。“大人恩情，晚辈没齿难忘。”他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微哑，“有此为凭，至少能撬开一道裂隙！”
“裂隙？”李参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你看到的，不过是巨兽身上的一片鳞甲。”他向前微倾，身体遮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声音更低，“真正的要害，能将其一击毙命的东西，藏在另一个地方。”
木子伊猛地抬头。
“城西，旧漕运码头附近，有一处废弃的‘永丰仓’。”李参事语速极快，“丙字号库房，地下三尺，埋着一口铁箱。那里面…才有能连根拔起的账册与往来密信。”
希望之火刚刚燃起，却被接下来的话瞬间浇上冰水。
“但那地方，去不得。”李参事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惧意，“刘副统领…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岂会放任如此命门无人看管？明哨暗卡不计其数，据传库房之内更是机关重重。更可怕的是…”他顿了顿，仿佛提及某个禁忌，“有传言，有‘影宿’的人在那里出没。”
“影宿”二字，让木子伊脊背窜起一股寒意。那个神秘组织，是敌是友尚且不明。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一试。”木子伊握紧双拳，指节发白。怀中的文书沉甸甸的，那是战友用血换来的方向，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李参事凝视他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从袖中滑出一枚不起眼的铜钥匙，迅速塞入木子伊手中：“丙字库房侧窗第三根棂条，锈蚀最重的那根，用力左旋三圈，可开启一道暗闩。这是我能知道的、唯一可能避开正门机关的法子。但也仅是可能…你好自为之。”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似是人群开始向主厅移动。李参事神色一凛，迅速后退半步，恢复了官员的疏离姿态，声音提高少许：“今日棋局，受益良多。年轻人，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拂袖，汇入人流，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木子伊独立于阴影之中，掌心紧握着那枚犹带体温的铜钥匙，棱角硌得生疼。怀中文书与掌中钥匙，既是希望，也是催命符。永丰仓…那必是龙潭虎穴。
他最后望了一眼李参事消失的方向，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相反方向的阴影里。夜风拂过，带着兵营特有的尘土与铁锈气息，他却仿佛嗅到了从那座废弃仓库飘来的、浓重的血腥与危险味道。
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将踩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