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霍府半月有余,这一日晌午,他在一处小镇茶肆歇脚,要了碗羊肉烩面和两样小菜。茶肆里坐满了行商脚夫,正七嘴八舌议论着件奇事。
听说了吗?彰德府那个赵媒婆撞鬼了!
可是那个专给恶棍说亲骗婚的赵婆子?活该!
泰玄慢条斯理地吃着烩面,耳中却将众人谈话听了个真切。原来彰德府有个赵媒婆,为人精明刻薄,专靠说媒敛财。前些日子为得谢礼,硬将吴秀才女儿说给个恶棍,害得那姑娘与未婚夫双双殉情。
被告发后,赵媒婆被官府罚银五十两,杖责二十,羞愤之下发誓改行,搬到城郊羡河铺去了。
报应还在后头呢!一个商贩低声道,前几日赵婆子骑驴回家,半路被个黑衣女子拦住...
那黑衣女子自称是大户丫鬟,请赵媒婆为卢侍郎夫人的三公子说媒。赵媒婆虽发过誓,但听说有重金酬谢,贪念又起,跟着去了座气派宅院。
那卢夫人穿金戴银,说丈夫是已故侍郎,要赵婆子给三公子说合薛参政的女儿。商贩绘声绘色,赵婆子见三公子生得俊,竟说什么若年轻三十岁,拼死也要做妾,真真不要脸!
卢夫人催她连夜去薛家,说迟则生变。薛家同样富丽堂皇,薛夫人牛氏被说动,约定清明后完婚,赏了赵媒婆二十两黄金。
赵婆子乐疯了,揣着金子回家向儿子炫耀。商贩一拍桌子,结果掏出来一看,黄金变冥钱,红绸成了纸带!更吓人的是她偷藏的,竟是一把蝌蚪!
赵媒婆吃下的饭菜,当场呕吐出黑水树叶,这才知道撞了鬼,大病半月才缓过来。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有说报应不爽的,也有说该引以为戒的。泰玄肩头隐身的烛明传音道:主人,这女鬼倒是替天行道了。
比你直接打上门高明多了。泰玄抿了口茶,让人自食恶果,方能真心悔改。
离开茶肆,泰玄继续西行。三日后来到一座县城,远远就见县衙前围满了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张贴了求医榜文——县令李大人中邪病重,群医束手。
这位县太爷平日如何?泰玄向个老丈打听。
老丈捋须道:李大人有龙阳之癖,私德有亏,但为官还算清正。去年大旱,是他开仓放粮;上月修堤,也是他亲自监工...
泰玄点点头,揭了榜文。衙役见他气度不凡,连忙引去后衙。
李县令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如纸,眼窝深陷,已是气若游丝。泰玄开启清微天目一看,元气大伤,明显是被鬼魅吸了精气。
大人何时病的?泰玄问师爷。
师爷低声道:上月巡视堤岸归来,大人就说遇见了...
原来那日李县令在堤岸偶遇个美少年,自称——正是春秋时郑国美男子公孙阏的字。少年说与李县令前世有旧,特来续缘。自此夜夜相会,李县令日渐憔悴,三日前突然昏迷不醒。
鬼魅食人精气,也学会对症下药了。泰玄笑道,取出一粒培元丹化入水中,给李县令服下。不过半刻,县令面色转红,悠悠醒转。
子都...我的子都呢?李县令茫然四顾。
泰玄道:大人遇的是吸精鬼魅,若非贫道来得及时,怕是要命丧黄泉真去见子都了。
入夜后,泰玄让众人退出,独自在县令卧房守候。子时刚过,窗外忽然飘来阵阵幽香,一个白衣少年踏月而来,面如冠玉,目似点漆。
好个俊俏郎君。泰玄现出身形,可惜是画皮鬼魅。
少年大惊,转身欲逃,却被的烛明定住身形。泰玄拂尘一挥,打散幻象,露出本来面目——竟是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道长饶命!女鬼跪地哀求,妾身只是...
只是专挑有断袖之癖的下手?泰玄冷笑,倒是会投其所好。
玄青玉塔祭出,将女鬼收入其中。这时李县令闻声赶来,见到塔中女鬼真容,顿时面如土色。
下官...下官...李县令羞愧难当,连连作揖,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下官发誓,今后一定洁身自好...
泰玄淡淡道:大人为官清正,百姓之福。还望珍重己身,莫再被邪祟所乘。
次日,李县令设宴相谢,赠银百两。泰玄只取十两作盘缠,余者令其赈济贫民。
主人,这次怎么不让我烧了那女鬼?烛明蹲在泰玄肩头问。
留着有用。泰玄拍了拍腰间宝塔,日后或可派上用场。
烛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展翅飞向前方一棵老槐树:主人快看!那树上有只好大的螳螂!
泰玄摇头失笑,负手缓行。官道两旁杨柳依依,远处青山如黛,正是:
鬼媒巧设迷魂阵,画皮专攻断袖癖。
若非道人明如镜,多少痴魂赴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