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踏足人间已有十年。
十年间,他走遍九州四海,斩妖除魔,济贫救弱。他见过因旱灾而龟裂的大地,他听过百姓对天庭的虔诚祈祷,也听过凡人对神仙的怨怼诅咒。他渐渐明白,三界众生之苦,远非简单的对错可以评判。
这一日,杨戬行至东海之滨。烈日当空,大地干涸,田间禾苗枯黄。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跪在河床中央,对着干涸的河床叩首祈祷。
求龙王爷开恩,降些雨水吧!
再不下雨,我们都要饿死了!
哮天犬化作黑犬模样,蹲在杨戬脚边:主人,十日齐出的后果竟如此严重?
杨戬眉头紧锁:天庭虽有降雨之责,但天地自有平衡。十日齐出打乱了阴阳,如今旱魃肆虐,非一时能解。
正说话间,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百姓们欢呼雀跃,以为祈雨终于灵验。然而杨戬却面色骤变——那乌云中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绝非寻常雨云。
不好!杨戬一把抓起哮天犬,腾空而起,这不是雨水!
话音未落,天河倾泻般的洪水自云端奔涌而下。那水色幽暗,重若铅汞,所过之处山石崩裂,树木连根拔起。百姓们还未来得及逃跑,便被滔天浊浪吞噬。
弱水!杨戬瞳孔骤缩,天河弱水怎会下界?
他急忙祭出三尖两刃刀,刀光化作屏障,护住尚未被淹没的村庄。然而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的特性,使得寻常仙法难以抵挡。杨戬额头天目金光大盛,勉强在弱水中撑开一方净土,救下数十百姓。
主人,那边还有人!哮天犬指向远处。
杨戬望去,只见一个孩童在弱水中。他正要施救,忽然一道银光自天而降,卷起那孩童飞向高处。
天蓬元帅?杨戬认出来人。
天蓬手持九齿钉耙,脚踏祥云,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杨戬,快帮忙救人!弱水分成四股下界,这一股最为凶猛!
二人不及多言,各自施展神通救人。然而弱水泛滥极快,转眼间方圆百里已成泽国。更可怕的是,弱水沾染了人间污秽,渐渐由清澈变得浑浊,水流也越发狂暴。
怎么会这样?天蓬一边救人一边喃喃自语,弱水明明说要来缓解旱情......
杨戬闻言一怔:元帅是说,弱水是自愿下界?
天蓬苦笑点头:弱水之灵感应到人间旱情,执意要下界救灾。我劝阻不住,她竟冲破天闸......
正说话间,弱水突然掀起百丈巨浪,朝二人拍来。那浪中夹杂着无数污秽之物,散发出刺鼻腥臭。杨戬天目金光扫过,发现弱水之灵已被污染,神智混乱。
小心!杨戬一把拉开天蓬,弱水被污染了!
巨浪拍下,二人虽及时避开,但救下的百姓又被卷走大半。天蓬九齿钉耙绽放银光:不行,得先净化弱水!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清喝:结阵!
只见五道金光破空而来,正是五大金乌。他们结成大日焚天阵,炽热真火将弱水蒸腾出一片安全区域。紧接着,一队天兵驾云而至,为首的是巡天荡魔军的赤焰营将士。
奉天王之命,特来相助!领队的司马高声道。
杨戬与天蓬对视一眼,心中稍安。有巡天荡魔军相助,局面总算能控制一二。
然而好景不长,被污染的弱水突然凝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发出凄厉哀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帮忙......
那声音中蕴含的悲痛与愤怒,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颤。弱水之灵彻底狂暴,浊浪滔天,连五大金乌的日精真火都被压制。
不好!天蓬急道,弱水之灵心智已失,再不制止,整个人间东部都将被淹没!
杨戬握紧三尖两刃刀:可有办法净化?
天蓬摇头:寻常净化之法无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能进入弱水核心,以真情唤醒弱水之灵的本性。天蓬苦笑,但这几乎不可能,弱水特性特殊,神仙入内也会沉沦。
杨戬望向那滔天浊浪,忽然道:我去。
你疯了?天蓬一把拉住他,连我都无法在弱水中久留,你去必死无疑!
杨戬目光坚定:弱水因善念而下界,却因污秽而疯狂。若能以诚相待,或许能唤醒她的本心。他顿了顿,况且,我体内有半神之血,对弱水抗性更强。
不等天蓬再劝,杨戬已化作一道金光,冲入弱水之中。
弱水之内,杨戬感到无边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的法力被压制到极限,身体不断下沉。黑暗中,无数怨念化作利刃,切割着他的神魂。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弱水之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杨戬咬牙坚持,以天目金光护体,艰难地向弱水核心前进。他不断呼唤:弱水,我知道你是为救人而来!不要被污秽蒙蔽本心!
弱水之灵的怨念稍稍一滞,但随即更加狂暴:骗子!都是骗子!人间根本不需要我!
杨戬被一股巨浪拍中,口吐鲜血。他强忍剧痛,继续前行:需要!那些被你救下的百姓,那些祈雨的凡人,他们都记得你的恩情!
那为何要污染我?为何要诅咒我?弱水之灵泣血质问。
杨戬沉默片刻,诚实回答:因为恐惧。凡人畏惧无法理解的力量,伤害往往源于无知。他伸出手,尽管知道在弱水中这个动作毫无意义,但恐惧不代表不需要,伤害不意味着不感激。
弱水核心处,一点微光闪烁。杨戬奋力游去,终于看到一个被黑色丝线缠绕的光团——那是弱水之灵的本源。
就在他即将触及弱水核心时,一股黑色洪流突然从水底涌出,将杨戬狠狠冲开,瞬间侵蚀了杨戬的护体金光。
杨戬发出一声痛呼,身体开始下沉。他奋力挣扎,但污秽之力已侵入经脉,法力运转越发滞涩。
弱水之灵的声音变得扭曲:你也想骗我......你们都该死......
杨戬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即将昏迷之际,一道银光破水而入,卷住他的腰身将他拉出水面。
坚持住!天蓬的声音传来。
杨戬被拖出弱水,浑身漆黑,气息微弱。天蓬急忙取出丹药喂他服下:太危险了!污秽已侵蚀弱水本源,非外力可解!
五大金乌中的大金乌沉声道:必须立即禀明玉帝!
天际祥云涌动,玉帝法相显化云端,身后跟着泰玄及一众仙官。泰玄看了眼重伤的杨戬,眉头微皱。
玉帝开口道:弱水之灵已被彻底污染,寻常净化之法已无效。今命天蓬元帅为治水总管,杨戬、杨婵兄妹协助,四海龙族配合,先控制弱水蔓延,再从长计议。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诺。
泰玄走到杨戬身旁,一道青光打入其体内:鲁莽。不过......他看了眼仍在肆虐的弱水,这份心意倒是难得。
杨戬勉强起身:天王,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净化弱水了吗?
泰玄望向远方:解铃还须系铃人。说完便随玉帝驾云而去。
云海之上,天蓬开始指挥天兵布阵。杨戬望着狂暴的弱水,握紧了拳头。哮天犬担忧地看着主人: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杨戬沉声道:去华山找三妹。既然净化不成,那就先想办法疏导控制。
他最后看了一眼仍在哀嚎的弱水之灵,驾云向华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