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三藏听完,非但未生退意,神色反而更加坚定,眼中流露出悲悯之色:“原来如此!竟是这般缘故!那汪老施主因吝啬成痴,死后不得超生,化作异类,实在可悲可叹!
而其子孙后代,并非天生吝啬,不过是受祖训家规束缚,不敢逾越,久而久之,习以为常,竟将吝啬视作天经地义。
此正是‘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贫僧更应留下,为他们讲说佛法,破其执迷,解其束缚。即便只能点醒一人,也是无量功德。”
悟空在一旁听了,火眼金睛一闪,拍手笑道:“好!师父此言,方显真正佛子胸怀!老孙支持!那财鬼虽有些门道,但有俺老孙在此,料也无妨。八戒、沙师弟,你二人意下如何?”
沙僧见大师兄表态,便道:“弟子听从师父、师兄安排。”
八戒见三人意见一致,只得耷拉着大耳朵,咕哝道:“罢,罢,罢!你们既要管闲事,老猪我也只好陪着。只是这讲经说法,须得有人捧场才好,不然师父对着空地讲,岂不尴尬?”
悟空笑道:“这个容易!看老孙手段!” 说罢,拔下三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 顿时变出三面铜锣,交给八戒一个,沙僧一个,自己拿一个,笑道:“走!俺们师兄弟三人,今日便做一回临时‘贩夫’!”
于是,师兄弟三人走上于门镇街头。悟空敲响铜锣,“哐哐”作响,吸引路人注意,然后扯开嗓子吆喝:“于门镇的乡亲们听真!东土大唐天子御弟,三藏法师,佛法精深,慈悲为怀!今途经宝地,见众生颇有慧根,特于镇中央广场开坛讲经说法,普度有缘!不收分文,免费听讲!机会难得,莫要错过啊!”
八戒也学着样,一边敲锣一边喊:“都来听啊!大唐高僧讲经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沙僧不善言辞,也努力跟着吆喝。
镇民们见这稀奇景象——一个毛脸和尚、一个长嘴和尚、一个蓝脸和尚,敲锣打鼓沿街叫卖“佛法”,都觉得新奇有趣。
有的不感兴趣,摇摇头走开;有的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无妨;更有许多是纯粹凑热闹。
如此这般,吆喝了一个时辰,待到日上三竿,中央广场上倒也零零散散聚集了七八十人,男女老幼皆有。
三藏法师早已准备停当,今日特意穿上了大唐天子所赐的锦襕袈裟,宝相庄严,在广场一侧寻了块干净石台,趺坐其上。
他也不管台下人多人少,有没有人认真听讲,更不在意是否有人中途离开,便澄心静虑,开口宣讲《佛说阿弥陀经》。其音清朗,如甘露洒心,讲述西方极乐世界之庄严,阿弥陀佛接引众生之宏愿。
上午讲罢,简单用过斋饭,下午又继续开讲《佛说无量寿经》,细说阿弥陀佛因地修行、果地成就之殊胜。
一天下来,台下听众如流水,来来往往,始终维持着数十人的规模。三藏却毫不在意,始终面容平和,专心讲说。
第二日、第三日,三藏依旧准时开讲,内容不变。有些镇民听了个开头,觉得无趣便走了;也有些连着听了两三日,觉得这和尚讲得似乎有些道理,便留了下来。
到了第四日,台下听众过了百人。三藏见状,便将上午的经换成《佛说无量寿经》,下午则开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阐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般若空慧。
第五日、第六日,三藏坚持宣讲《金刚经》。那深入浅出的讲解,平和坚定的态度,渐渐吸引了一些镇民。到了第七日,广场上竟聚集了三百多人,虽仍有交头接耳、心不在焉者,但亦有不少人开始静心聆听。
这日中午休息时,开始有胆大的镇民上前提问,问题颇为浅显甚至幼稚,如“和尚,你说布施好,可我自家还不够吃穿,如何布施?”“念佛真能去西天?那地方有啥好?” 三藏皆不厌其烦,以最朴素的语言一一解答,脸上未见一丝不耐。
下午开讲前,有一桩令三藏欣慰之事:一个约莫七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端着一碗清水走到台前,细声细气道:“长老……您讲经辛苦,喝碗水吧。”
虽只是一碗清水,但在“滴水必偿”的于门镇,此举堪称破天荒!三藏又惊又喜,连忙双手接过,郑重道谢:“小施主慈悲,贫僧感激不尽。” 饮罢清水,三藏精神更为振奋,下午讲经愈发恳切。
他却不知,自己讲经所选这广场,大有来历。此地正是当年汪于门修建“财、源、万、倍”四座宝库的所在!
后来汪家后人觉得此地被财鬼盘踞,又是祖宗所在,纷纷迁居避让,久而久之,便空出了这片偌大广场。因此,三藏在此讲经七日,那深藏地下、化作财鬼的汪于门,无论愿不愿意,其魂魄都无可避免地听了七日的佛经!
傍晚时分,今日讲经即将结束。三藏正说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忽然间,广场上阴风骤起,卷起地上尘土,天色也莫名暗淡了几分!一直暗中留心戒备的悟空反应极快,一个筋斗翻到三藏身前,金箍棒已掣在手中,喝道:“何方妖孽,敢来作祟!”
然而,那阴风并无杀气,只见不远处地面一阵扭曲,一个虚幻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此“人”身着数百年前的普通农家衣服,面容模糊,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金银虚影和尖锐的铁菱角寒光——正是财鬼汪于门!
于门镇民对此景似乎并不十分惊恐,显然对这“祖上老鬼”时有显现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纷纷后退,低声议论。
三藏见悟空如临大敌,忙道:“悟空,且慢动手!看来是汪老施主显化,且看他有何话说。” 遂示意悟空、八戒、沙僧收起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