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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定睛看去,见那些镜框之上,似乎都刻有细小铭文编号。便从最近处、标着“天字第一号”的一面巨大方镜看起。

凝神望向镜面,初时只映出自身,但当他心念专注,想着“且看这镜中有何世界”时,那镜面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清晰影像渐渐化去,浮现出另一番景象!

只见镜中仿佛是一处城郭广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广场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皇榜,榜文金黄,字迹清晰。榜前一人,正在张挂。悟空细看那榜文,只见上面写着:

“廷对金榜

第一名 柳春

第二名 乌有

第三名 高未明

……”

榜上名字密密麻麻,不下百人。刚张榜片刻,便有成千上万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挤挤拥拥,叫叫呼呼,齐来看榜。刹那间,广场上人声鼎沸。

起初,但闻喧闹之声,议论纷纷,猜测谁是榜首。继而,榜文被众人看清,声音便复杂起来。

人群中爆发出各种声响:有中了榜的狂喜大笑,有名落孙山的失声痛哭,更有那满怀期望却落空的,顿足捶胸,怒骂考官有眼无珠,制度不公!

须臾功夫,这一大簇人便显现出众生百态,各自走散,却各有各的凄惶、得意:

只见那落榜之人,有的呆若木鸡,瘫坐于地,面如死灰;

有的怒气攻心,将随身携带的鸳鸯瓦砚摔得粉碎;有的因落榜,被闻讯赶来的父母师长,指着鼻子痛骂,甚至追打着赶出人群,弄得首发如蓬,衣衫不整;

有的神情悲愤,打开随身书匣,取出珍若性命的玉质古琴,当场砸碎焚烧,继而对着火堆嚎啕痛哭;

有的竟拔出腰间佩剑欲要自刎,幸被身旁女子或友人死死夺住;

有的低头不语,面色惨白,忽地张口吐出一滩鲜血;

更有那痴心的,兀自不信,将自家参加廷对的文章取出,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诵读,似要找出未中的缘由。

也有那等看似豁达,实则心绪难平的:有的强颜欢笑,拍着桌子大叫“皆是命数,命啊!命啊!”;

有的几个相熟的长者,凑些银钱,拉那落榜的考生去酒肆买醉,名为解闷;

有的独自走到僻静处,忽然吟一句“青云有路志为梯”,接着便发狠般用脚乱踢路边石头;

有的回到住处,严令家中僮仆,绝不许报知自己榜上无名;

有的则在外人面前假作气闷,转身却嘴角微露笑容,仿佛在说“此乃意料中事”;

当然,亦有真悲真愤,却偏要强作喜容笑面,以免被人看轻的。

独独是那一班榜上有名之人,气象又是不同:

有的急忙忙跑去成衣铺,更换早已备下的新衣新履,意气风发;

有的强压心中狂喜,故作平淡之色,仿佛中榜不过寻常;

有的兴致勃勃,寻那粉壁白墙,提笔蘸墨,题诗抒怀;

有的紧紧攥着自己那篇高中文章,躲到僻静处,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字字珠玑,读罢小心翼翼袖入怀中,昂首而出;

有的假意去安慰落榜同窗,实则暗含炫耀;有的故意在人前批评此次考官水平不济,言下之意自己本可更高;

有的强拉着不相熟之人去看皇榜,他人心中虽不欲,也只得勉强看完,听其高谈阔论;有的则与同伴聚在一处,高谈阔论,声称今年此榜最为大公至正;

有的自陈除夕夜曾得吉梦,果然应验;

也有的假意谦虚,说此番文字做得并不得意,实是侥幸。

不多时,悟空又见镜中景象变幻,一处酒楼上,已有人将榜首柳春的文章抄录下来,张贴于壁。一人在榜前摇头晃脑,朗声诵念。旁边一少年问道:“兄台,此文为何如此短小?”

那念文之人道:“原文自然是长的,愚兄只拣其中精妙句子抄来。贤弟快来一同观看,仔细揣摩其中法则,用心学习,明年科场,也好高中哩!”两人便又郎声读起,其文曰:

“振起之绝业,扶进之人轮;学中之真景,治理之完神。何则?此境已如混沌之不可追,此理已如呼吸之不可去。故性体之津未泄,方策之烬皆灵也。总之,造化之元工,概不得望之中庸以下;而鬼神之默运,尝有以得之寸掬之微。”

悟空听到此处,想起一桩旧事,不由呵呵大笑道:“老孙五百年前,被太上老君关在八卦炉里煅烧时,曾听得老君与一位号玉史仙人的道友闲谈。

老君言道:‘这文章一道,也有气数流转:自尧、舜至孔子时代,是‘纯天运’,文章浩然正气,谓之‘大盛’;自孟子至李斯那时,是‘纯地运’,文章质朴厚重,谓之‘中盛’;此后五百年,该行‘水雷运’,文章气势渐短而辞藻渐繁,身形冗长,已露衰象,谓之‘小衰’;再过了八百年,便轮到‘山水运’上当头,这文章可就大大地坏了,坏了!’

当时那玉史仙人便问:‘如何个坏法?坏到何种地步?’

老君叹道:‘哀哉!到那时,出一班无耳无目、无舌无鼻、无手无脚、无心无肺、无骨无筋、无血无气之人,却顶个‘秀才’名头!百年寒窗,只为一纸功名;盖棺论定,却无两句真学问!

做出来的文字,更是蹊跷古怪:那混沌初开已死过几万年的老黄历,还偏要翻出来絮叨;尧、舜二帝安坐在黄庭内经世致用,也要生拉硬拽过来充门面!

呼吸本是清虚养性之物,不去静心涵养,反去妄动招惹;津神乃人身安身立命之宝,不去宁定守护,却要轻浮躁动!你道这般文章,唤作什么?’

老君顿足道,‘原来就叫做‘纱帽文章’!只要会做这般几句,便是那人福运到了,便有人抬举他,奉承他,甚至惧怕他!’

当时老君说罢,只见那玉史仙人面露悲戚,含泪而去。俺老孙今日想起,看这镜中所谓第一名的文字,堆砌辞藻,言不及义,故弄玄虚,不正是老君所言那‘山水运’中的‘纱帽文章’么?这镜中世界,倒也映照些人间百态。”

悟空看罢这“天字第一号”镜中的悲喜闹剧,心念一转,又想道:“这镜子能显万象,不知能否照见俺师父踪影?待我再看看其他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