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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八戒因道路艰险,心生懊悔,自怨自艾,竟赌气坐在乱石之上,不肯前行。眼见师父、师兄身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路尽头,他心中那份委屈与颓唐愈发浓重。

想那昔日天河统帅的威风,对比今日猪胎的笨拙与狼狈;思那取经路上的千般辛苦,念及自身贪嗔痴慢的习气难除。

越想越是心灰意冷,只觉前路茫茫,修行无望,那一点向道之心,竟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灭。道心一旦动摇,周身气机也随之涣散,往日里那几分惫懒中的蛮力犟劲,此刻也消失殆尽,只余下一具瘫软无力的躯壳,困坐在这挂碍关中,眼看便要沉沦迷失。

却说那地仙界崇吾山中,观复宫内,泰玄真王正于云床静坐,闭目修行,默运玄功,打磨胸中五气,调和顶上三花。

忽然间,心神微微一动,冥冥之中,似有一线因果牵动。真王睁开慧眼,以明空无碍之心,观照过去未来,刹那间便探查到乃是昔日部下,今之八戒,正于那中分山挂碍关内,道心濒临破碎,处境岌岌可危。

泰玄真王不由轻叹一声。他知那里乃是特别之处,自成一方特殊规则。即便以他之能,短时间内也难以直接干涉其中,强行破关救人。然则,终究不忍见这曾随自己征战弱水、立下功劳的老部下就此沉沦,断了修行之路,永堕迷途。

真王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只见他袍袖一展,祭起那柄光华内蕴的太霄神剑,并指如戟,朝着身前虚空某处薄弱之点,轻轻一划!但听“嗤啦”一声轻响,虚空竟被划开一道细微裂痕,内中混沌之气翻滚。

紧接着,真王又取出一面宝镜,正是那太虚神镜,镜光一晃,一道清辉射出,暂时稳固住那即将弥合的虚空通道。真王运转那遍照大千的无上神通,凝聚起一缕精纯无比、澄澈如琉璃的佛门慧光,觑准时机,屈指一弹,将那缕琉璃佛光迅疾无比地打入通道之中!

做完这一切,那虚空裂痕受天地法则之力排斥,瞬间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泰玄真王收了法宝,复又闭目,心中暗道:“痴儿,痴儿!外力终是助缘,能否堪破迷障,重拾本心,终究还要看你自家觉悟。这一缕琉璃光,或可为你点亮一时心灯,指引归途罢。”

再看那困坐于挂碍关内的八戒,正当万念俱灰,心神即将被无尽黑暗吞噬之际,忽见眼前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大放光明!

那光并非日光月光,亦非灯火之光,而是清净透澈、温润祥和的琉璃之光!光中隐隐传来一个熟悉而又威严的声音,虽遥远却清晰无比,直贯心田:“痴儿,还不悟能!”

这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八戒神魂一颤!“悟能”二字,更是如同当头棒喝,将他从浑浑噩噩中惊醒!他猛地抬头,望着那纯净无瑕的琉璃光,只觉一股清凉之意自顶门灌入,流转四肢百骸,将那满腔的烦躁、委屈、颓丧之气涤荡一空,心神竟难得地清明起来。

八戒福至心灵,当即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借着这琉璃佛光带来的清净之力,返观内照,审视自身。往日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心头飞速流转:

忆起自己自幼修行,苦熬岁月,终得飞升天庭,位列仙班;想起追随泰玄真王征战四方,于弱水阵前奋勇破敌,因功受封天蓬元帅,执掌天河八万水兵,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然而,荣耀背后,隐患已生,那弱水情欲之气暗中侵蚀,自己却浑然不觉,终在蟠桃会上酒醉失态,调戏嫦娥,犯下天条,被贬下凡尘……

更可悲的是,竟错投了猪胎,变得这般丑陋模样!自此之后,自暴自弃,贪图口腹之欲,迷恋红尘色相,浑浑噩噩,直到观音菩萨点化,赐予法名“悟能”,命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将功折罪……

一路行来,高山恶水,妖魔频出,自己虽有几分力气,却每每偷奸耍滑,畏难怕苦,甚至嫉妒大师兄悟空的本事,屡屡挑拨离间,险些坏了取经大事。若非师父慈悲,师兄赤子之心,只怕闯下大祸。

自己口口声声“悟能”,却何曾真正领悟这“能”字真义?一直以为自己是贪求享乐,却不知根源乃是“痴迷”!痴迷于这由地、水、火、风四大假合而成的肉身皮囊,被这外相牢牢锁住了真如本性!

菩萨赐名“悟能”,分明是早已指明道路,告诫莫要放弃对自身的审视,莫要陷入痴迷妄想,要悟出自己本具能力,可以降服欲望,超越沉沦啊!可笑我执迷不悟,蹉跎至今!

这反反复复的思量,如同烈火锻铁,又如清泉涤垢,将八戒心中的污浊与迷障一层层剥落。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八戒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初始充满了悔恨与苦涩,继而转为释然与解脱,到最后,只剩下纯粹而洪亮的笑声,回荡在这空寂的山谷之中,连那漫天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笑声止歇,八戒眼中一片清明。他明白了,自己以往确实是妄自菲薄了。虽然被肉身锁住本性,执迷外相,屡屡犯错,甚至险些酿成大祸,但一路行来,心底深处那一点善念、一丝向道之心,却并未完全泯灭。

遇到强敌,虽常想逃避,却也未曾真正背弃师父;虽嫉妒悟空,却也知大局为重。近来言行,比起初时,已少了几分纯粹的惫懒,多了几分隐约的担当。

这说明自家心性,根基尚存,并未完全崩坏。若非有此基础,今日纵有泰玄真王以大神通相助,送来这指路明灯般的琉璃光,恐怕自己也如顽石点头,难以醒悟,终究过不得这“挂碍”一关。

心念一定,八戒只觉周身轻松,虽法力神通并未即刻增长多少,但心性之上,已然明悟己身症结所在。他深知此乃修行路上关键一步,日后当时时警醒,刻刻擦拭心镜,莫使尘垢再染,总有一日,能彻底勘破这假身外相,见得本来面目。